《写在身体上》的性别解构研究
作者:郑娇
来源:《青年文学家》2016年第30期
摘 要:《写在身体上》因其性别模糊的主人公兼叙述者,曾在评论界引起巨大争议,本文试图利用酷儿理论学家巴特勒的性别解构理论来分析该小说中性别模糊的主人公,根据巴特勒,性别是流动的和操演性的,固化的男女的二元性别系统阻碍了性别的多种可能性。通过分析小说中主人公对异性恋婚姻的批判,主人公性别表现的不协调性,以及小说文本对社会性别规范的忽视,本文试图证明该小说彻底解构了固化的男女二元性别系统,给酷儿们提供更自由平等的生活空间。
关键词:巴特勒;性别解构理论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29--03
《写在身体上》于1992年出版并引起轰动,荣获1994年同性恋文学奖(Lambada Literary Awards)的最佳女同性恋小说奖,然而在1993年,由于该奖评委间发生分歧,无法确定本书是女同小说,本书与该奖擦肩而过。《写在身体上》这部小说讲述了一个性别模糊的叙述者爱上一个美丽的有夫之妇露易丝,在发现露易丝身患癌症,而只有身为癌症专家的丈夫才有可能救她的时候,这位叙述者离开了她,后来叙述者带着无尽的悔恨发现露易丝并没有回到丈夫身边,而是一个人消失了。国外一些评论者认为本书的叙述者是女性,如Ute Kauer,Kath Stowers, Heather Nunn等,他们认为由于叙述者在小说中更多的表现出对女性的同情,由此叙述者应该是女性,并把本书看作一部女同性恋小说;然而,另外一些评论者,如Walter Kendrick认为叙述者在心理上是男性,因为他在小说中随便向陌生人“大肆宣传”自己的“风流韵事”,由此得出叙述者和露易丝的恋情是典型的异性恋。然而温特森曾在一次访谈中谈及本书叙述者性别问题时说:“该角色既是男性也是女性,在整个小说中,其性别在变换;时而变成女性,时而变成男性。”(74,Stewart)后来更多的评论家也持类似观点,如Brian Finney 认为性别模糊叙述者是作者的一个艺术手法,用于跳出异性恋所代表的人类行为的二元模式(23-31)。本论文认同Brian Finney的观点,试图运用巴特勒的性别理论阐述叙述者性别模糊的原因,并论证他/她性别的模糊性正是该小说的精髓之处。温特森在文中为叙述者创造了一个没有性别规范约束的虚幻文本世界,叙述者和露易丝的恋情并没有因性别问题而遭到阻碍。而学者Brian Finney很具洞见地指出温特森所创造的性别模糊的主人公并非纯属虚构,而是以现代伦敦人为原型的。(23-31)也就是说,温特森所创造的无性别规范的世界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对未来社会的现实预测。 一、对虚伪异性恋婚姻的解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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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巴特勒,男性或女性性别的内在协调一致需要稳定的对立的异性恋来维持。(30,《性别麻烦》)再加上人类繁衍的需要,异性恋被固定下来称为唯一正常合法的恋爱模式,并反应在家庭的基础婚姻中。异性恋婚姻是人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模式,然而现代的异性恋婚姻却越来越空洞,很多异性恋婚姻都只是虚有其表,成为一种形式。大多数人们不是因为彼此相爱而结婚、生子;他们或是为了经济上的保障,或者是为了向公众展示,男和女彼此之间没有感情,不能了解彼此,无法沟通,但仍旧拼命维持虚有其表的婚姻。在小说中,叙述者不止一次批判这种异性恋婚姻,将它比作“空壳”,比作需要砖头敲击的玻璃,叙述者认为这种婚姻就是婚外恋的“温床”,因为“婚姻是抵制欲望最薄弱的武器”(78)。文中还有典型的貌似幸福的家庭场景,一家人在河边玩水,远看起来其乐融融,而当走近了却发现实际上妻子和丈夫无法沟通,妻子说,“ ‘我叫我老公来看你。乔治,快来,乔治,快来。’ ‘没看见我正在看电视吗?’乔治头也不回的答到。” (11)妻子和丈夫根本不关心彼此,他们各自有不同爱好,关注不同的事情,根本没有共同点。还有一个典型的场景是一家人逛街,男人们总是走在前面,女人们总是跟在后面,男人们总是急着去酒吧喝酒,女人们总是拿着包包上厕所。这种异性恋婚姻夫妻之间缺乏交流,只不过是男女凑在一起,各自过自己的生活而已。
小说中,叙述者的爱人露易丝和丈夫埃尔金的婚姻是失败的,他们并不相爱,露易丝之所以选择丈夫是因为他能带给自己安全感,露易丝曾对叙述者坦白“我知道我能控制他”,而露易丝也知道,对于丈夫来说,自己就是“奖品”,他能够拥有一个如此貌美体面的妻子,是别人眼里成功的标志。然而露易丝无法生育,她接受丈夫去找妓女发泄性欲,有时露易丝也工具来帮助丈夫。露易丝的不育让她的女性身份和妻子的地位受到威胁,埃尔金的父母也不愿意承认露易丝这个妻子。根据男女二元性别划分的要求,女性的生育功能是成为女性的必要条件,历史上无法生育的女性往往被视为男性一样劳作,她们往往掌握一门技艺用以养活自己,这时候她们与男性并无区别。根据男女二元性别系统,男性是力量与权势的象征,因此男性需要劳作,承担起养家的责任,另外女性需要屈从于男性,听从男性的主导,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也普遍存在,就是所谓的“三从四德”,一个女人从出生开始就要接受男性的主导,未出嫁时,要服从父亲,嫁作人妇,要服从丈夫,而当自己儿子长大了,甚至要服从儿子。当露易丝遇到叙述者时,她想要彻底摆脱自己虚有其表的异性恋婚姻,然而露易丝的丈夫并不想失去这个美丽“奖品”,于是他找到叙述者,最终说服了叙述者把“露易丝”交易给他。叙述者不仅没有选择相信爱人,而且他/她还单方面替爱人做了决定,当埃尔金和叙述者两人决定交易露易丝的时候,他们都成为了男性主导的化身,他们忽略露易丝的想法,直接替她做了决定。而露易丝并没有屈从他们的决定,回到丈夫埃尔金身边,宁愿独自一人病死,也不愿意屈服于丈夫的权威。最后当叙述者回来寻找露易丝,怎么也无法找到她的时候,他意识到“只把露易丝看作她自己,而不是我的爱人,也不是我的悲伤。这样能够帮我忘却自我,这是一种巨大的幸福。”(153)当叙述者认识到露易丝的主体性,也就是女性的主体性的时候,当叙述者不再陷入异性恋的不平等怪圈,把自己当成主导的男性,不再把自己的主体性凌驾于爱人身上时,叙述者才真正得到解脱。
二、对二元性别身份的解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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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权主义者意识到异性恋的霸权的不足和对女性的压迫。然而异性恋霸权与二元性别系统却是相辅相成的,《写在身体上》不仅仅批判了异性恋婚姻的空洞,而且运用一个性别模糊的主人公彻底解构了固化的二元性别系统《写在身体上》叙述者的双性恋倾向和其性别的不确定性与酷儿理论以及朱迪斯巴特勒的性别操演理论不谋而合,巴特勒认为人的性别是操演性的行为,而不是固定不变的一种本质属性。小说中可以把叙述者当作女性来阅读,她上厕所需要马桶盖,她穿米奇的睡衣,她知道爱人露易丝的月经周期。但叙述者又不是柔弱的女性,她在肢体上可以与埃尔金抗衡,当自己的一个前女友用把玩具蛇安装在门上吓邮递员的时候,叙述者因为害怕被阉割而不敢去开门。叙述者毫不犹豫把自己的恋爱经历分享给盖尔,这些细节又暗示似乎叙述者也有可能是男性。正如温特森所说,叙述者既是男性又是女性,其性别在整篇小说中是流动的,她/他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自由选择自己的性别,当与埃尔金抗衡时,他/她表现出男性特质,而当描写露易丝的身体时,她/他表现出细腻和敏感的女性特质。
《写在身体上》的叙述者不仅性别身份是模糊的,其性取向也是模糊的。根据巴特勒,“社会性别(gender)”指的是生理性别、社会性别和欲望之间的协调一致,也就是说女性首先要生理上是女性,拥有阴道子宫等器官,另外还要对男性有欲望,才能称之为女性;而男性除了有阳物之外,还要渴望女性,才能称之为男性。这种本质性的二元性别身份界定直接将同性恋双性恋等群体排除在男女性别系统之外,把他们异化为怪胎。而在小说中,叙述者回忆的自己之前的一段段恋情,其恋人的性别则有男有女。叙述者除了讲述自己与露易丝的恋情,叙述者也穿插回忆了自己与多位女性恋人包括杰克琳,茵其等以及少数几位男性恋人包括弗兰克、卡罗等的恋爱经历。根据巴特勒,在性别的表达背后并没有所谓的性别身份;这种身份正是由被称为其结果的“表现”所建构的。(33)叙述者的性别表现的多样性,以及叙述者的前任们的性别表现的多样性,都是对二元性别系统的挑战和颠覆,揭示出其不足与荒谬。
叙述者曾经有一个男友弗兰克,他身高超过六英尺,体型魁梧巨大,却因为害羞不善交际,总是把身形侏儒的养父母带在身边,并且喜欢微型的东西。他在生理上是典型的男性,强壮魁梧,然而他的性格羞怯却很像女人,并且他在自己的乳头上穿孔戴金链子想要看起来像“butch”(93)。弗兰克就是生理性别与社会性别不协调一致的二元性别系统的反叛者。叙述者不仅有性格不符合性别身份的爱人,还有性别取向同样模糊的爱人。叙述者的前男友卡罗便是如此,他把自己刮光体毛,同时让叙述者也刮光体毛,但是最后他却为了一个更高更壮的爱人罗伯特离开了叙述者。(143)叙述者的女性恋人们也是如此,叙述者在离开露易丝之后遇见的盖尔,体格肥大,举止粗鲁,是一个主动大胆的老女人,她主动让叙述者带她回家,在提出同居遭到叙述者拒绝后,她甚至提醒叙述者他/她的生理需求不会同他/她的容貌一样那么快消失。(149)盖尔经济独立,自己经营酒吧,声称自己上了年纪,无法依赖白马王子。(142)虽然上了年纪,但她依然精力旺盛,甚至自己比作野蛮的威尔士人(160)。从这些描述中可以看出虽然盖尔德生理性别是女性,但是她具有男性的各种特质,健壮大胆主动,富有攻击性。在与叙述者的恋情中,她俨然是个占主导的男性角色。
叙述者双性恋行为,以及叙述者的酷儿前任们的性别表演,都证实了二元性别系统的不足,它无法包容如同叙述者在内的性别多样性人群,无法解释除异性恋以外的可能性;它忽略了另一种真实,一个女人可以爱上另一个女人,并不是作为男性角色去爱女人,而是作为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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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爱女人。正如巴特勒所说,性别是一种操演性的行为,并不是一个人的本质属性。温特森同时也从文学的角度扩展了巴特勒的性别理论,巴特勒总是在试图解释现实社会的性别现象,因此她提出了性别规范理论,根据她的推论,因为人的存在总是需要一种认可,而只有遵循一系列潜在的性别规范才能得到认可,因此酷儿们因为不遵守性别规范而其生存的可能性遭到威胁(2),酷儿们因此而变得不可知,甚至被消解(3),也就是说人们不承认他们的存在,有时甚至如同福柯在《性史》中所谈到的生理上的双性同体人所遭受的一样,他们会被当作病态来看待。在历史上,也有很长时间人们将同性恋等酷儿等同于精神疾病,甚至现在还有不少人也还有这种偏见。而温特森在小说中创造一种新的可能性,在一个没有性别规范的现代社会中,不同性别取向的人们和谐共处,这个社会甚至与现实社会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人们依旧会犯错,并因此失去恋人。但是在不受性别困扰的世界里,如同叙述者一样的酷儿们可以不受困扰更加自由的生活工作。
三、创造无性别规范的自由文本世界
根据巴特勒的性别理论, 二元性别身份正是异性恋规范对人的性别取向约束和固化的结果(141,《性别麻烦》),凡是生活在社会中的人,都要受到“性别规范”的约束,依据生理性别(sex)和社会性别(gender)的规范来行事,否则生存就会受到威胁。(2,《消解性别》)然而温森特为自己的主人公创造了一个不受“性别规范”约束的虚拟文本世界,让包括叙述者在内的不同性别取向的人们自由的生活,同时主人公的性别身份在寻求爱情的过程中表现出不一致性和流动性,温特森通过使用模糊歧义的语言,以及拒绝物化主人公的身体,将叙述的焦点转移到爱人露易丝身上,让主人公获得彻底的性别自由。根据巴特勒,性别规范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正常的标准。它们有的是明确的,有的则不明确,当它们在社会实践中作为正常的原则而运作时,它们通常是含蓄的,难以识别的,而它们产生的效果却是明确而重大的。(41,《消解性别》)男女二元性别系统,以及强制异性恋实际上就是这些性别规范造成的最明显的结果。它们同性别规范一起蔓延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用以限制人们的性别可能性,束缚人们的情感和欲望。
性别属性从出生那一天就开始紧随每一个人,自从医生宣布新生儿的性别开始,它从此以后就会相应的被其他人称呼为他或她。温特森避免使用带有性别的第三人称(he/she)来形容叙述者,只用无性别色彩的第一/第二人称来描述叙述者。同时温特森也避免使用二元性别相关的词语来形容叙述者,例如露易丝曾对叙述者说,“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beautiful)的人(creature)”。这里温特森并没有刻意避免使用 “beautiful”这种带有女性色彩的词语,但“creature”很明显是她为了避免“man”以及“woman”这样的二元性别划分的词语。因此,温特森并不否定人所具有的性别特质,比如美丽的,勇敢的,但是她同巴特勒一样拒绝将某些性别特质归类成固定的男女二元性别系统。并且温特森试图通过创造无性别规范的世界来解构维护二元性别系统的性别规范。 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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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写在身体上》不仅仅是一部同性恋小说,文中温特森对传统异性恋婚姻的虚伪和空洞的批判,其主人公叙述者的性别是流动的,他/她在文中同时展现出男性和女性的特质,推翻了性别是人的本质属性的论断,以及叙述者的酷儿前任们,在某种程度上展示了现代人对打破异性恋霸权的渴望,对摆脱性别束缚自由生活的向往。 参考文献:
[1](Hetero)Sexual Politics. Eds. Mary Maynard & Jane Purvis. London: Taylor and Francis, 1 Finney, Brian.“Bonded by Language: Jeanette Winterson’s Written on the Body.” Women and Language 25.2 2002. ProQuest. Web.
[2]Cath Stowers. “Journeying with Jeanette: Transgressive Travels in Winterson's Fiction.”993. [3]Ute Kauer's “Narration and Gender: The Role of First-Person Narrator in Jeanet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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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Heather Nunn’s “Written on the Body: An Anatomy of Horror, Melancholy, and Love.” Women: A Cultural Review 7.1, 1996.
[5]Rubinson, Gregory J.“Body Language: Scientific and Aesthetic Discourses in Jeanette Winterson’s Written on the Body.” Critique 42.2, 2001.
[6]Kendrick, Walter. Fiction in Review.” Rev. of Written on the Body. By Jeanette Winterson. Yale Review 81, 1993.
[7]Winterson, Jeanette. Written on the Body. London: Vintage, 1992.
[8]Butler, Judith. Gender Trouble: 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 New York: Routledge, 1999.
[9]Butler, Judith. Undoing Gender. New York: Routledge, 2004. [10]Butler, Judith. Bodies that Matter. New York: Routledge, 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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