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槐花飘香的时节(短篇小说)
2021-03-06
来源:小侦探旅游网
花飘香的时节(短 说) 0 她紧紧拽着他的手,唯恐他跟不上似的。 他们来到一条宽阔的大河边。她说,听说河那 边便是传说中的香格里拉。他茫然地看着她,表示 似信非信。 她说,我们顺着河走,也许能找到船或者桥。 他摇摇头,说,这儿景色不错,我们看一看,还 是回去吧。 她不高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轻轻地说, 我知道你会退缩的,好,你回去。说完便纵身一跳, 迎着起伏的浪花向对岸游去。 他愣了愣,转身往回走。 我就知道他会这样。她心里难过,游得越来越 慢。河水非常宽阔,好像永远到不了岸边。一个浪 打过来,她的气力用尽了,胳膊一松便沉入水中。 她猛然惊醒,眼睛受到午后阳光的刺激,只觉 得周围的一切都很苍白、刺眼。房间里静极了。她 感到自己好像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有 一样东西是她感到亲切的。脸颊有点涩,一定是在 梦中哭过了。想到梦,眼泪又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梦境随着清醒越来越模糊。她极力回忆也想 不起发生了什么。只有那条河,她永远也过不去的 那条宽阔的河依稀还在眼前。 算了吧,不想它了。她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 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有些地方裙子都沾在了身 上。她赶快滑下床迅速换掉衣服。怎么竞睡着了, 真该死。她把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拎起包急忙向 车站走去。 手机响了,是短信:我还有事要处理,晚两个小 柳小霞 时到。 总是有事,而我竞一直待在这里傻等。不知怎 么,她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昨晚他打电话,叫她等他,她非常感动,心中 说不出的暖洋洋。可是此刻,她一点儿情绪都没有 了。都是因为等得太久了,还有,冈4才的那个梦,也 许还有那条短信。 这种心态下去见人还不如不见,也许应该回 去。但她说服不了自己。她想见到他,她想看看他 现在的模样。 她顺着街慢慢地走,路过一家音像店时,一下 子怔住了,里面正飘飘扬扬传出一曲优美的老歌。 一男一女合声唱着这样的歌词:“起初不经意的 你,和少年不更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 匆匆不语的胶着……”很久没有听到这首歌了。那 时候,宿舍里女孩子洗脸时都要哼着它,不知道有 多少女孩子为它伤过心、流过泪。现在的女孩子就 不会那样了,你看他们手牵手,笑得多开心。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只好快步走起来, 直到听不见那旋律。 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她心中的那根弦一经 触动,便变得异常脆弱。思念像狂风暴雨般向她袭 击过来。她拿起手机,快速按下一组数字,很快手 机里传出“嘟嘟”的占线音。她的心里不免有些失 落,又有些轻松。 幸好占线,不然说什么?不能让他看出我心浮 气躁的样子。 还早呢。她在车站椅子上坐下,一面等车一面 低头看起手中的杂志。里面有一篇游记散文,叫做 《香巴拉并不遥远》。她看了看文章前几行,有几个 字眼跳了出来——“香格里拉”、“河水”、“木桥”。 刚才的梦——算了,不想它了。 香巴拉并不遥远,有机会一定去这个地方看 看。 “姑娘,请问你看见782路公共汽车了吗?我 等了很久了,怎么一直不见这路车过来。” 她抬起头,看见一位白发如银的老太太站在 身边,脸上的神态非常慈和安静。老太太上身穿一 件鸭青色短袖衫,腿上是一条黑裤子,看上去给人 感觉非常干净利落。 一定是附近大学的教授,她想。 “我也在等782路车,快半个小时了一直没 见,可能马上就来了。”她收起书站起来,开始陪老 太太一起等。 “你去 ̄tlUL?”老太太问她。 “木樨地。” “真巧,我也去那里。你住那儿吧?” “不是,去见一个人。” “哦。”老人微微一笑,很快打量了她一下,又 轻轻说,“你的眼睛……” 她马上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手上全是汗。 老太太从包里取出手帕纸递给她。她只好接住,不 好意思地说:“谢谢您!刚才在天桥上站了会儿,风 吹的。风一吹,我的眼睛就红。今天这天可真热 啊!” “晚上可能要下雨。” 她请老太太坐下等,老人说了声不用,依旧站 着。 她总想哭,只好低头坐下,打开拎包,取出化 妆盒,心不在焉地收拾起脸容来。 木樨地。那时候路两边全是整整齐齐的槐树。 五月份,正是槐花飘香的季节。她喜欢闻槐花淡淡 我等着你。就是这四个字总是缭绕在她寂寞 的清香,每天下午,学校里没有课,她总爱跑到槐 的心里,怎么挥也挥不去。分别时她淡淡一笑,假 树底下看一阵子书。许多女孩子都有和她一样的 装镇定,她不愿意让人看出她的怯懦,那心中割舍 爱好,所以树荫下的那些长椅就很抢手。她去了几 不断的万千思缕更是深深地压在心底。她想,很快 次,就不再换地方,总是跑到最浓密的那株老槐 一切都会过去的,而六年多了,什么都没有过去, 下,因为那儿没有风,她很喜欢。有一次,她去晚 她的心永远等在了那里。 了,已经有一位男生坐在那里素描。她没地方坐, 她喜欢他的不善言辞,喜欢他的沉着冷静,喜 又舍不得离开,干脆坐到附近一截台阶上等待。 欢他的就事论事,而正是这些深深地伤害了她。假 他一定是观察自己很久了,一定是觉得自己 如那时他对我热情些,不是那么地不即不离,我一 的模样很可笑,所以才把椅子让给了她,而且是直 定会舍弃一切去找他,一定会的。 孽 ^。 一 _ 间,这是听见他问时突然决定的。他为什么这样问 呢,这样客气,真像是外交辞令啊。 他说,这么仓促,你昨天不是说要玩几天吗? 她说,单位上有事,必须回去。 他说,哦,是这样啊。 饭厅里响起悠扬的小提琴曲,是著名的《梁 祝》。她蹙着眉听了几秒钟,害怕再昕下去,眼泪会 都不方便。现在我们做老人的有些思想一定要改 夺眶而出。不能任性,不能让他觉得我很脆弱。她 变过来,要自己管理好自己的生活,尽量不要给孩 子们增加负担。老太太默然。老人又问起她的头 发,她的老年斑,还有她的眼睛。 她看见老太太在流泪,老人拿出一方蓝格子 手帕给她擦。 他们早年一定相恋过。她想,可是她们因为什 么分开的呢,今天他们怎么会遇到一起? 782路来了。老人搀着老太太上了车,并扶她 坐在前排一张空椅上,自己扶着椅背站着。老太太 请他坐后面,他只说了声没事,老太太也不再勉 强。俩人一直不再说话,就像一对很默契的老年伴 侣,思想已经不需要靠语言来交流了。 她坐在后面,一直看着这两位老人。自从看见 老太太默默流泪,她的眼泪便再也流不出来了。 i 木樨地到了,两位老人搀扶着下了车。 老人说:“你回去吧,小心点,家里的事别多 想。” 老太太问老人去哪里,老人说公主坟。老太太 凝神望了望他。他又说,没事的,我再坐车回去。 老人走了,老太太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低着头 慢慢地向另一条街走去。 他对她可真好,这样的相聚倒也不错,反正人 生在世不可能样样完满,不如给自己留下个念想, 说不定日后还会有奇遇呢,她想。心情渐渐轻松起 来,但是这种轻松只持续了一会儿,思绪开始更加 忐忑不安。 人生的任何情感经历回忆起来时都能打动 人。也许只有追忆,才能使之复明。 他说,真对不起,来晚了,事情太多了。你呢, 者B还好吧。 她说,我很好。 他问,你这次出差多长时间? 她说,明天就得回去。她原来打算留一段时 假装轻松地说,一定是那个竹叶屏障后面有人在 现场拉琴,拉琴的人肯定很年轻,说不定是附近学 校的学生。他问为什么,她说,因为旋律听上去并 不是很圆润,有些生硬,如果是饭店放的光盘,效 果肯定会好些。他说,我听着都差不多,音乐只要 不闹就行。 她微微一笑,问他,还记得我们学校那位“梁 山伯”吗? 他摇摇头,迷惑地望着她。 就是那个艺术系的首席小提琴手啊。她看他 没有反应,只好接着说,有一阵子他每天晚上都要 跑到我们宿舍楼后银杏树下忘情地拉小提琴,而 且永远只拉《梁祝》,所以我们女生就叫他“梁山 伯”。一次,有个女生恶作剧,换了许多硬币,他拉 一句就扔一枚下去。你猜怎么着,那位小提琴手拉 完整支曲子后很潇洒地把硬币一枚枚全捡了起 来,然后跑到楼下小卖店买了好大一个气球放了 起来,气球上竟然还写着我爱你三个字。谁都不知 道他爱上了我们楼里哪一个,好像没有哪个女生 喜欢他,都爱拿他取笑。听说他毕业后境况不好, 一直没有正式工作,到处漂泊,后来去了澳大利 亚,去年秋天不知什么缘故竟自杀了。 工作不稳定,生活会很艰难的。人漂泊得太久 了,思想就会跟着不牢固起来。他听完这个艺术家 的故事后稍微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一本正经地说。 她听了他一针见血式的断语,心中隐隐作痛, 不免有些气闷,想故意气气他,于是撇了撇嘴说, 我不喜欢北京,不然我也爱漂着,自由自在多好 啊。难道每个人都要像树一样长牢了才算活得踏 实吗? 他叹了口气,底气不足地说,人还是要讲求实 际嘛。 她感到越来越心酸,仿佛自己做了一件无法 原谅的错事。六年的等待换来的只不过是不讲求 实际,这就是他对我的看法。她一只手慢慢拨弄着 面前的咖啡匙子,一只手支颐着头,侧着脸望着窗 外,眼睛开始湿润起来。如果他说出回去后别多 想,一定好好生活的话,我一定转身就走,彻底忘 了他。 他问了她许多工作上的事,问她那边的天气 怎么样,问她昔日的几个同学怎么样,唯独没问过 她的眼睛怎么啦。有个话题谁都不愿意去主动触 碰。一个是没有办法地苦苦等待,因为除了他任何 人都进入不了她的心扉;一个是竭力回避,在未来 日子里所要担负的一切令他感到沉重万分。谁能 肯定他们的生活一定会是幸福的呢,而为了这个 不肯定所要付出的努力足以让人望而生畏。在她 看来,他永远为工作而存在着,生活与他总是有一 层隔膜,和他谈不起任何生活上的话题,更别说能 问出点什么话。有一刻,他俩无话,她看见他下意 识地看了一下表。 “你还有要紧的事吗?” “哦,晚上还有个会。”那位老人可真好,她当 时这样想。我今天怎么会一直为他流泪,而他却在 看表。她心中不由冲动起来,真想不顾一切冲眼前 这个男人发一顿火,把他数落得遍体鳞伤。他,性 格坚毅,为人宽厚,说话滴水不漏,做事一向勤奋 干练,这一切造就的所谓优秀男儿令她感到压抑, 感到无所适从。他没有错,她不愿意他有错。在她 长达六年的寂寞等待中,他是她的希望和安慰;那 么,她到底是谁呢,是昔日的学友,抑或仅仅是过 了时的红颜知己。也许,他在等她成熟起来,等她 明白人情世故的无可奈何,最后自己做出了 断——这样他就完美了。 她准备起身时,猛然看见刚才那位老太太推 着轮椅走了过去。 “快看,那个老太太。”她眼睛一亮,冲他轻快 地喊道。 “怎么,你认识她?” “不认识,刚才我们一起坐车过来。” “她是我们学院的教授,轮椅上是她爱人。” 她很想将刚才的事告诉他,但是很快又不想 掂量过。 “槐树不经风,所以现在全改种了梧桐。这还 是我们学院给路政部门提的建议呢。”他就事论事 地说。 “是吗?”她的心中一阵苦涩。不会的,他不会 懂的——我说的并不是槐树。她低下头轻声说, “刚才那老太太笑起来可真好看。” 他不由笑出了声:“她爱人瘫痪十几年了,她 一直一个人照顾他。他们有个女儿在美国,从来没 有回来过。以前他们关系很不好。” “人活着可真不容易啊。” 他看了她一眼,好像在揣摸她的心思。“你这 么年轻,怎么会这样想?” “我为那位老太太伤心呐。”她躲开他的眼神, 微微一低头,调皮地一笑,然后站起来,仿佛很轻 松地说,“我该回去了,再见!” (柳小霞,女,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叶生于青海省湟中县, 青少年时代曾在海西草原、河湟农村生活多年,大学毕业后 回家乡工作至今。工作碌碌,毫无建树,因酷爱读书,闲暇偶 有所得,往往付诸笔墨。从2006年开始在《青海日报》、《西海 都市报》、《雪莲>等刊物发表诗歌、散文作品。此系在《青海 湖》首次发表作品。系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马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