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聊斋志异》的“书生”故事看蒲松龄的创作补偿心态
2022-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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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2006年第4期 齐鲁学刊 No.4 总第193期 QILU JOURNAL General No.193 从 聊斋志异 的“书生"故事 看蒲松龄的创作补偿心态 侯学智 (潍坊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潍坊261061) 摘要:《聊斋志异》中的“书生”故事,很明显地体现出作者的创作补偿心态。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 借艺术幻境补偿在现实中失落的人生目标和尘世欲求;二是通过否定科考、称道“出世”来寻求平衡、消解苦闷;三 是借幻想中的美人对书生的相知相悦,寻求慰藉,肯定自我价值。 关键词:《聊斋志异》;文人心结;文化心理;创作补偿 中图分类号:I207.41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022X(2006)04—0072—05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认为,艺术本身就是一 功的意义在于“道”的体现,因为“道”代表了天地至 种补偿手段,作家的创作就是去寻找作为满足其内 理和人间正义;另一方面又要求士人以积极人世的 在欲求的替代物。在现实生活中,个体生命穷厄困 精神参与政治,发挥自己的社会政治作用。因此,中 顿的生活遭遇作用于心灵,导致内心的激荡不平和 国文人士子骨子里都有一种功名意识,从“达则兼济 心理的严重失衡,甚至激起巨大的痛苦。由此人们 天下”就可看出这种心态。自有科举取士以来,通过 渴望一种补偿或泄导的途径,以某种需要的满足来 读书应试求得功名,是士子文人主要的入仕途径,也 降低、缓解甚至消除这种失衡、缺憾或痛苦。《聊斋 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实现正统的儒家积极人世的人生 志异》中的“书生”故事正体现出作者的这种补偿心态。 观的最佳载体。蒲松龄是封建时代的一介儒生,在 他的思想中我们可以发现孔孟、程朱、老庄、释禅等 多方面的影响,但他的主体思想仍属儒家范畴,因 “小说家常以理想补人之缺憾。心之不慧也,可 此,他与当时的许多读书士人一样,科举仕进、封官 以易之;首之不美也,可以换之,见《聊斋・陆判》。 进爵是他一生不懈的追求目标。虽然屡困科场,但 魂之不灵也,可以代之,见《聊斋・小翠》。”[1](P516) 他对功名的欲求却始终没有减弱,到七十一岁“援例 这段话说明了《聊斋志异》所具有的创作补偿特点。 出贡”后,还赋诗日:“忆昔狂歌共夕晨,相期矫首跃 在《聊斋志异》有关书生的故事中,首先有两种话语 龙津。谁知一事无成就,共作白头会上人。”[3](P586, 倾向值得注意:一是留连于士子的科举及第,光耀门 《张历友、李希梅为乡饮宾介,仆以老生参与末座,归作口号》)对自 庭;二是津津乐道于他们的种种艳遇和美满人生。 己仕进不成、功名无就深表遗恨和痛心,并激励儿 凡是作者所肯定的正面书生,最终都有一个赫然登 孙:“无以乃祖空白头,一经终老良足羞”E3](P605,《喜 第,位至高官,荣光显达,或拥有贤妻美妾、富贵长寿 立德采芹》);“实望继世业,骧首登云路”E33(P583,《示儿篪 等美满结局,享受人间难得的得意与美满。那么,为 ・孙立德》)。可见,蒲松龄对自己一生孜孜以求的人 什么作者会创设这样一个虚幻的世界呢? 生目标怀有深深的失落感。为了弥补这种失落,便 传统儒学对中国士人的理想人格范型进行了设 在自己精心构筑的虚幻世界中,让自己的愿望获得 计,一方面要求“士志于道”[23(《论语.里仁》),士人事 一种假想的满足。 于去恶》中的陶圣俞两次落榜, 收稿日期:2005一O9—14 作者简介:侯学智(1963一),男,山东临朐人,潍坊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 72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三次终于得中副榜举人;《司文郎》中的王平子经 现,所以士子主人公由穷愁落魄到遇花妖狐魅主动 过三次考试终于中了进士;其他如《娇娜》中风雅蕴 惠顾且为其营谋,从而获得尘世欲望的满足,便成为 藉的孔雪笠,《聂小倩》中慷爽廉隅的宁采臣,《阿宝》 其小说话语的另一个主题。这一点在情爱故事中表 中生性朴城的孙子楚,《青梅》中制行不苟又笃于学 现得尤为突出。提起表现男女情爱的作品,我们自然会想到唐 的张生介受,《封三娘》中布袍不饰的孟安仁,《小谢》 “在唐以 中生平不二色的陶生望三,《红玉》中饱受豪强欺凌 传奇。郭一箴先生在《中国小说史》中指出: 的冯生相如,《曾友于》中驾于孝友的曾友于,《梅女》 前,中国向无专写恋爱的小说,有之,始自唐传奇。中慷慨助人的封云亭等,皆举业有成。更有人生前 未能如愿,死后继续努力,或自己或辅助他人终达目 的。如《陆判》中的朱尔旦、《叶生》中的叶生。叶生 “文章词赋,冠绝当时,而所遇不偶,困于名场”。其 文章受到邑令丁公的赏识,并领科试冠军。但乡试 失利,“嗒丧而归”。抑郁死后,其魂魄为报恩教授丁 公之子,使其由“时年十六尚不能文”,“居之期岁,便 能落笔为文,益之公力,遂入邑痒”,中亚魁,而叶生 也终于“竞领乡荐”,考中了举人,且“亦喜,择吉就 道”,衣锦还乡,最后“葬以孝廉礼”。冯镇峦认为此 篇是“聊斋自作小传”,可见在叶生身上寄寓着作者 的自慰心理,目的就是借此弥补自己的人生缺憾。 正如弗洛伊德所说:“人们在生活中或是由于社会原 因,或是由于自然原因,实现不了某些愿望,文学给 与替代性的满足,使他们疲倦的灵魂得到滋润和养 息。”[-4-](P171)蒲松龄正是备尝科举失意,才在自己的 心灵幻想中为那些和自己境况相似的清贫书生们安 排了令人羡慕的科举命运,从而使自己饱经沧桑的 苦闷心灵得到最大限度的惬意与满足。 科考成功不惟意味着获得了功名,而且可以摆 脱粗俗生活,扬眉吐气,显宗耀祖。所以,封建士子 文人往往又把读书应举作为享受富贵特权、提高个 人地位的捷径,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千钟粟”、 “颜如玉”的谟训,就是他们人生追求的现实目标。 许多人都是抱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梦想, 终生致力于科举考试。蒲松龄作为一个封建时代的 下层贫穷读书人,自然也难以脱俗。加之明清之际 是一个人欲横流的时代,从明朝开始,受各种先进思 潮的影响,人们从“存天理,灭人欲”的精神桎梏中解 脱出来,尽情地张扬个性自由,追求世俗享乐。明中 后期,经济的繁荣,物质的丰富,使人欲的膨胀达到 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人们极度务实,充分地享受生命 成了这个时代从达官贵人到市井细民的共同的追 求。蒲松龄生于明末,长于清初,不能不受这一时代 风气的影响。况且,享受生命、满足欲望、追求幸福 本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本性。蒲松龄当然也是向往 人生幸福的,而社会现实却阻滞了其合理欲求的实 就是唐人所作传奇,也要算这一类最为优秀。”唐代 文人一般都憧憬四件事:进士及第、结媛鼎族、荣华 富贵、得道成仙,所以失意文人借助小说表达自己的 内心感受和生活愿望,在虚幻的白日梦中使自己失 衡的心理得到一些满足便成了必然。唐传奇中的女 主人公多是神仙下凡,即便是现世的女子,也都貌如 仙人,尊贵富有,妙于诗才,风流贞顺。她们决不嫌 贫爱富,对穷书生更是一往情深,穷书生一旦遇上她 们,往往受到逾分的尊重与赏识,不仅财色兼得,地 位大大提高,而且还会得道成仙,永享富贵。那些形 形色色,曲折复杂的艳遇故事,实际上是文人内心种 种欲望得不到满足,而又不愿安之若命时所产生的 自慰式的幻想。《聊斋志异》的创作无疑深受唐传奇 的影响,而这种文人意识和创作心态也是一脉相承的。 《聊斋志异》情爱故事中女子也是美貌绝伦,她 们与书生有着命定的宿缘,只知奉献,不求索取,且 具有超常的能力,以非凡的才能充当着落魄书生的 拯救神。她们最终都给书生带来所神往的一切,让 书生们不但拥有佳丽良偶,享尽快乐,而且科举成 名,富贵变泰。《晚霞》中的龙宫舞女晚霞随阿端来 到人间,使阿端一家一夜暴富;《红玉》中的狐女红玉 夙兴夜寐,持家有方,冯生才得以领乡荐,”腴田连 阡,夏屋渠渠”;《西湖主》中,跃动在全篇的是对艳 遇、仙缘、富贵、成仙的无遮拦的渲染,甚至于让他的 幸运儿分身有术地逍遥在人间、仙境两个世界之中。 对此,作者十分自得,他在篇末以自诩自赏的口吻 说:“昔有愿娇妻美妾、贵子贤孙,而兼长生不死者, 仅得其半耳。岂仙人中亦有汾阳、季伦耶?”。《织 成》中,落第士子柳生于归途中邂逅洞庭湖主,后者 赠他黄金十斤,顷刻间有了富贵,又赠他水晶界方一 握,顷刻间有了安全,又将王妃侍女赠他为妻。此 后,“每岁一两觐”,金珠珍宝源源而来,于是便拥有 了“每出一物,世家多不识焉”的幸福。而《嫦娥》中, 宗子美少失怙恃,贫不能娶,幸有嫦娥筹金自荐,由 此“家暴富,连阁长廊,弥亘街路”。篇未作者直白地 点题说:“室有仙人,幸能极我之乐,消我之灾,长我 之生,而不我之死。” 73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总之,落魄书生在现实生活中苦苦营求而难以 达到的一切人生目标,借助花妖狐魅的帮助都得以 实现。这些表现,都是作者在无力改变现实的情况 下,借助创作编织而成的”白日梦”,是位卑求达的封 建文人理想得不到实现,欲望得不到满足的自慰自 忠厚、文章亦被“前朝名家”称许的王子平,考试时竟 然落第,而言行浅薄、文章亦陋劣不堪的余杭生居然 考中。《自如玉》中的吴青庵,“少知名,葛太守见其 文,每嘉叹之,而秋闱被黜”。作者带着强烈的个人 主观情绪,把自己的不幸归之于试官们的才能低下、 恋式的幻想,是对自己现实中落魄困境的补偿。李 衡文不公和贿卖关节、取人以财。所以,“蒲松龄的 渔的一段话就是文人这种创作心态的证明: 予生忧患之中,处落魄之境,自幼至长, 自长至老,总无一刻舒眉。惟于制曲填词之 顷,非但郁藉以舒,愠为之解,且尝潜作两间 最乐之人。……未有真境之所为,能出幻境 纵横之上者。我欲做官,则顷刻之间变臻荣 贵...…・我欲作人间才子,即为李白、杜甫之 后身。我欲娶绝代佳人,即作王嫱、西施之 原配……[5](卷三《宾白.语求肖似》) 以科举考试作为踏入仕途的敲门砖,使士子文 人的命运无可选择地被分为两部分,面临两种结局: 或一朝交泰,或沉于底层。科场的成败决定着一个 士子的前途和命运,得之则荣,失之则辱。这种巨大 的反差往往给文人士子带来难以抑制的情绪激荡或 终生无法平复的心灵创痕。蒲松龄在《聊斋自志》中 称《聊斋志异》为“孤愤之书”,可见《聊斋》创作的一 个重要动因以及创作时的重要心态就是作者内心的 苦闷与不平,这种苦闷与不平固然是出于其道义良 心而对社会不公、人间不平、世风日下、吏治腐败等 现象的极度愤慨,更重要的还是由其仕途失意与不 甘心失意、追求功名而不得造成的。这一点在清代 南村的《聊斋志异跋》中早已提到:“聊斋少负艳才, 牢落名场无所遇,胸填气结,不得已为是书。余观其 寓意之言,十固八九,何其悲以深也!向使聊斋早脱 鞲去,奋笔石渠、天禄间,为一代史局大作手,岂暇作 此郁郁语,托街谈巷议,以自写其胸中磊块诙奇哉l 文士失职而志不平,毋亦当事者之责也。”[6](P476) “不平则鸣”,则讽刺之,揭露之,鞭挞之。在揭露、讽 刺、鞭挞中完成对科场、考官和”陋劣倬进”之徒的否 定,通过这一否定,来为自己的科考失败寻找台阶, 挽回自己因失败而丢掉的面子和自尊,使其内心的 失衡与苦闷的情感得以消解。所以,在蒲松龄笔下, 登第者皆为既无德行,又无真才实学、投机取巧、欺 世盗名的书生,作者对他们表现出一种冷嘲、鄙视、 厌恶的态度;而落第者却都是英才,科举考试也简直 就是“黜佳士而进凡庸”(《三生》)。《司文郎》中朴讷 74 愤怒不是出于对科场弊端的清醒认识,而是出于自 己不能进入那个他梦寐以求的圈子”[73。但这种心 态在其创作的不同阶段的表现也是不一样的。《叶 生》篇是蒲松龄早期的作品,文末有一大段“异史氏 日”抒发了作者科举失意的悲愤,篇中叶生解释他的 行为是“使天下人知半生沦落,非战之罪也!”由此可 见作者科考失利时的心情:既沉痛又不甘认输。至 《聊斋》中期作品,由于遭受了更多的失败,作者转而 对考场舞弊现象进行了揭露,对试官目中无文加以 讽刺嘲谑。《司文郎》属于中期作品,对试官极尽讽 刺挖苦之能事,但因其对科考一直眷眷不能忘怀,所 以作品中又说道:“当前寂落,固是数之不偶,平心而 论,文亦未便登峰,其由此砥砺,天下自有不盲之 人。”在《于去恶》中,他也寄希望于“张恒侯”这样的 人执凭文运,但这一希望最终也归于破灭,所以在晚 期的《贾奉雉》中写主人公因劣等文章而中举,“真无 颜出见同人”,便遁迹山林,逃离名场。这时的作者, 因有感于仕途无常,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已经产生 了心灰意冷,厌恶科举的情绪了。 的确,无论是实现入仕理想,还是追求富贵荣 华,对于一个一心想改变自己命运的士子来说,面对 这种久试不第、屡困场屋的挫折,不能不滋生一种痛 苦的反思和心态调整,所以,作为另一种心理补偿, 蒲松龄在话语言说时又表现出向释道的出世思想寻 求解脱的心态,但他虽然厌恶科举但又不能完全忘 情于功名,极口称道隐遁却又难舍尘世之欲。言说 看破红尘、不慕功名的出世人物,其实是对自己屡困 场屋的苦闷不平心情的导泄和宽解。因为在作者的 小说话语中,神仙境界更加美好,它能让人得到在现 实中无法得到的一切而又没有尘世的顿挫荣枯、变 幻无常,这一点在一些求仙故事中多有表现。如《西 湖主》、《织成》、《嫦娥》、《自如玉》、《仙人岛》等都是 如此。在这些仙境里,吃穿不愁,逍遥自在,人间追 求而不得的所有一切,在这里都会凭借神仙的异术 轻而易举便能得到:富贵长生,良偶佳丽,衣食住行 皆无虑,声色美味皆享用。翩翩能取洞口树叶剪裁 为衣,绿锦绝滑,穿在身上舒适温暖,又能将山泉和 树叶纸张变为酒、菜(《翩翩》);嫦娥能起死回生,人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间天上来去自由(《嫦娥》);神女一见米生就知道不 负才名”才赢得了连城的芳心(《连城》);慕蟾宫因 是终贫贱者,并能知米生小妾博士的隐蔽心思,任何 “聪慧喜读”而吸引了白秋练(《白秋练》);安大业因 不好明说的需求,只要暗嘱,神女就立刻感知(《神 “慧而能读”得与云萝公主匹配(《云萝公主》);孔雪 女》);青娥能于山岩险阻中通行无碍,千里万里瞬息 笠因是圣人的后裔,且“工诗”,而得与阿松配为佳偶 可到(《青娥》);芳云返里时白练一掷,无际的康庄立 (《娇娜》);耿生“素豪,谈议风生”,因“略述涂山女佐 现眼前,连别墅居所也可以行时为篮,随身携带,居 禹之功,粉饰多词,妙绪泉涌”而得青风赏识(《青凤》)。 时一放,即楼阁耸立,从容安居(《仙人岛》)。这些仰 其次,这些书生都是重情守义者。他们大都志 慕仙境、幻想成仙的作品决不是要人们撒手红尘、厌 凝而情笃,才高而守义,且带有一种情痴的特征。 弃生命,而恰恰是基于生命短暂、美景不长的遗憾而 《葛巾》中的常大用“癖好牡丹”,感动了牡丹花精葛 幻想出的永久享受红尘乐事、拥有长生富贵的理想 巾而幻化为女子与其恋爱结婚;《连城》中的乔生、 天国,说到底,它所表现的同样也是作者强烈地追求 《花姑子》中的安幼舆、《青娥》中的霍桓、《嫦娥》中的 世俗理想生活而不得的自慰心态。 宗子美等也都是顽强执著的“情痴”。书生们还能信 所以,“仙境中的富贵生活则是对人世荣禄的观 守诺言,不负相托。如孔雪笠侠义就险,急人之难, 照,折射出部分士大夫既想躲避人间祸患,但又舍不 因而既得到了娇娜的真情厚意,又得到了阿松的毕 得尘世享乐的心理”E83。蒲松龄的向往仙界与其世 生相伴(《娇娜》);宁采臣守信重义,不负聂小倩相托 俗欲求始终是密切相关的。正如论者所指出的:“在 (《聂小倩》);封云亭践守其诺,为梅女缢鬼“断屋梁 古代文学中,神仙仙境并不完全象征令人心迷神醉 而焚之”(《梅女》),他们也都获得了女子以身相许。 的地方,它向凡人显示着欲望的满足与诱惑,并启悟 再次,文人应具有高洁人格和正直纯良的品德。 他认识欢乐的短暂性和‘风月繁华’的‘虚幻’。”E93 《神女》中的米生因遭诬告而被剥夺了秀才资格,他 (P219)蒲氏正是痛感于功名富贵的难得,才转而故作 在困境中两次路遇神女。第一次神女赠予他一朵 放达,沉醉在自己构造的幻境中,以释道的出世思想 “可鬻百金”的珠花,第二次神女又“赠白金二百”,让 求得一时的满足与快慰。 他行贿考官,而米生终不肯用金钱去买成功之路,而 是靠自己的真才实学终于“入邑庠第一”;《聂小倩》 中的书生宁采臣“性慷爽,廉隅自重”,“义气干云”, 借助幻想中的美人对书生的相知相悦,以此来 “信义刚直”,不受金钱、美女的蛊惑,反而得到女鬼 慰藉失落的灵魂、肯定自我价值,这是作者寻求补偿 聂小倩以身相随;《细侯》中的妓女细侯,深爱书生满 的又一途径。 生,其母逼她嫁盐商富贾,她明确表示:“满生虽贫, 《聊斋志异》故事中的女子,不但烂若天仙,美仑 其骨清也;守龌龊商,诚非所愿。”她不以“千户侯”为 美奂,又有着迥绝世俗的清纯性情和聪颖机灵的智 贵,而只希望嫁给“骨清”的书生。 慧,且大胆热情,在书生抑郁苦闷,需要慰藉时,及时 总之,这些书生虽然穷愁落魄,但有着“真才实 逾墙而进,叩斋而至,投怀送抱,自荐枕席。她们不 学”和人格魅力,而只有这些美人才能独具慧眼,赏 计较书生的穷困低微,而是对他们格外垂青、尊重、 识他们。可见,在女子身上投射着蒲松龄的知己情 赏识、仰慕,并能冲破凡世女子的一切闺范和男女交 结。人生难得一知己,是中国古代失意文人常有的 往的礼节大防,给予书生极大的精神抚慰,让书生们 慨叹。蒲松龄少有才华,“弱冠应童子试,受知于施 的心身都得到极大的愉悦和满足。 学使闰章,名藉藉诸生间”[1o](P287),他对自己的才 那么,书生应当具有怎样的素质和人格、品行才 华颇为自负。但科场的失意,仕途的艰辛,给蒲松龄 能赢得美女的芳心进而投怀送抱呢?在书生与美女 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创伤,他感慨于自己“怀才不 的感情遇合故事中,作者始终不忘对正面书生进行 遇”的人生遭际,渴望着真正识才爱才的知己者出 标举,其中反映了作者作为失意文人高标自许、自慰 现。这种渴求知己知遇的心态在其诗中也有反映: 自怜的心态以及对自我价值的肯定。 “世上何人解怜才,投珠付待世人猜。”E3](p27o,《访逯济 首先,《聊斋志异》中那些有正面意义的文人士 宁不遇》)“世上相逢惟按剑,明珠此夜向谁投。”E3 3 子形象,大多都是聪明有才之士、风流儒雅之人。如 (P145,《偶感》)。这种浓稠不化的“知己情结”,使蒲松 贺生因“才名夙著”才使得杭州名妓瑞云在“富商贵 龄尤其痴迷、执著于对知己之情的表现,于是大量的 介,日接于门”时独看重于他(《瑞云》);乔大年因“少 鬼狐花妖变成美丽多情的少女去安慰书斋中困苦孤 75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寂的读书人,使落魄书生获得了知己之爱,让他们的 必有用”,让郁愤和痛苦的心灵暂时复归于安宁平和 才华在那些红粉知己身上得到承认,以此证明自己 之中。 的价值。“顾茫茫海内,遂使锦绣才人,仅倾心于娥 眉之一笑也,悲夫”(《连城》);“寄托如此,亦足悲矣” 参考文献: (《聊斋自志》),这是他无奈的感慨。同时,故事中的 [1]解搜.小说话[A].朱一玄.聊斋志异资料汇编[c].天津:南 开大学出版社,2002. 美人,也是用以比衬现实的,是与现实的污浊相对 [2]朱熹.四书集注[M].长沙:岳麓书社,1985. 的。在他看来,自己科途的不幸,是现实社会的污浊 1-3]赵蔚芝.聊斋诗集笺注[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6. 肮脏、黑白颠倒造成的,“非战之罪”。既然如此,自 [4][奥]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论美文选[M].张唤民,陈伟奇译. 己不能幸进,也就不是什么丢面子的事了。因为即 上海:知识出版社,1987. 使幸进,也不是自己真才实学和自我价值的真实体 [5]李渔.闲情偶寄[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 现,《贾奉雉》篇就暗含着这样一种“潜台词”。与现 [6]南村.聊斋志异跋[A].朱一玄.聊斋志异资料汇编[c].天 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 实社会不同,在自己幻想的清纯女子世界里,书生们 [7]陈少瑜.文人的自缚与自救口].东岳论丛,1991,(3). 虽然落魄失意、穷愁潦倒、寒酸自怜、倍受冷落,但那 [8]陈文新.论穆宗初至懿宗末的唐人传奇口].齐鲁学刊,2000, 些佳人却是慧眼识珠,给予他们充分的认可和无私 (5). 的报偿,将他们从“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宿命论中拯 [9]康正果.风骚与艳情[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 [10]方作霖.淄川县志・卷六・重续文学[A].朱一玄.聊斋志异 救出来。这是蒲松龄的理想期待。 资料汇编[c].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 所以,小说中落魄书生的形象,是作者为自己不 济命运所虚设的化身,美人佳丽是其证明自己价值 责任编辑:张玉璞 的依凭。蒲松龄正是凭借这种苦心孤意的营造,把 世俗颠倒了的价值再颠倒过来,以此证明“天生我材 Pu Songling’S Compensative Psychology in Scholars’Stories from 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 HOU Xue-zhi (College ofLiterature andCommunication,WeifangCollege,Weifang 261061,China) Abstract:The author’S compensative psychology is obviously revealed in the Scholars"Stories of 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 nese Studio,which can be shown in three aspects.Firstly,his unachieved life goals and desires of the worldly world are corn— pensated in the artistic fairyland.Secondly,by negation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and eulogy of standing aloof from secular affairs,his psychology for balance is satisfied and his depression is relieved.Thirdly,he finds comforts and affirms his own values by the pure loves between beauties and scholars in his s'tories. ’ Key Words:Strange Stories from a Chinese Studio;scholars’heart knot;cultural psychology;compensative creation 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