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沈从文小说民间立场的嬗变

第２８卷第４期　２Ｏ０９年７月　曲靖师范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ＱＵＪＩＮＧ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Ｖ０１．２８　Ｎｏ．４　Ｊｕｌｙ　２００９　论沈从文小说民间立场的嬗变　唐永泽　，金夏玲　（１．曲靖师范学院人文学院，云南曲靖６５５０１１；２．曲靖市第一　Ｊ、学，云南曲靖６５５０００）　摘　要：沈从文的小说创作有鲜明的民间立场，但并非“与生俱来”，而是经历了一个嬗变过程。早　期乡村与都市叙事中的民间立场仅是一种“前意识”式的存在，中期“湘西世界”的营造与都市生命病相　的揭示，使民间立场成为一种明确的文化价值标准与写作姿态，而后期《长河》创作中则出现了国家民族　观念、民间立场以及现代知识分子的批判意识的纠缠，出现了写作立场的多层次性与复杂性。　关键词：中国现代文学；沈从文研究；民间立场；意识批判；嬗变　中图分类号：１２４６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８８７９（２００９）０４—０Ｏ４Ｏ一０５　文学对“民间”的关注始于“五四”时期鲁迅　所开创的“乡土小说”对老中国乡村世界的描写，　座新鲜的桥，在一些危险中使尽最后一点气力，　咽下最后一口气”、“尽管向更远处走去，向一个　这些作家站在启蒙立场，展示中国乡村的落后与　贫穷，揭示“老中国儿女”愚昧麻木、落后保守的　生疏世界走去，把自己生命押上去，赌一注看看，　看看我自己来支配一下自己”＿２］。但作为新旧文　化汇萃之地的北京，似乎并没有这位“乡下人”的　生存空间。他想进大学读书，只有高小文化的沈　从文是登天无门。在忍饥挨饿、饥寒交迫的极度　困窘之中，沈从文以惊人的毅力坚持自学，在京　精神病态。到１９３０年代，社会解放成为时代主　题，左翼作家笔下也出现了对“民间”世界的描　写，但已经被赋予了政治的、阶级的与革命的文　化内涵。但在沈从文、老舍等作家笔下出现的对　“民间”的描写却呈现出不同的状貌。有学者称　之为“民间想像”，是作家“从依据民间自身的文　化特点、心理逻辑对于生活的想像”…。沈从文　师图书馆广泛阅读大量新旧文学作品。【３　在虚构　的艺术世界里，沈从文接触、了解了更为丰富复　杂、绚丽多彩的社会人生，这个世界也征服了他。　在湘西底层民间社会中，发现了人性的健康与和　谐、自然与简单，人情的温厚与善良、率真与淳　朴，构建了一个原始淳朴、自由自在，充满生机与　活力的湘西民间文化空间。湘西不仅是沈从文　他即使连新式标点符号都不会用，但他仍然执拗　地要以自己手中的一支笔来打拼出这样一片属　于自己的天地，构筑自己的人生。于是，他在“窄　而霉小斋”里没日没夜伏案写作，开始了他极富　传奇色彩的“从文”之路。　沈从文早期作品数量不少、题材广泛，由此　艺术想像的文化资源，更是他理想的寄托，思考　社会人生、人类远景的凭依。　但民间立场作为一种创作姿态与文化价值　取向，在沈从文的小说创作中，但并非“与生俱　来”，而是一个从前意识到有意识，再遭遇困惑的　嬗变的过程。　可见他在文学方面撷取素材的过人能力，但在艺　术上也正如夏志清所说的，“为生活所迫，大量的　生产小说，把自己丰富的想像力都用滥了”＿４Ｊ。　后来，沈从文自己也说：“我从事这工作是远不如　人所想的那么便利的。首先的五年，文字还把握　不住，主要是维持一家三人的生活，才特别在不　断试探中求进展”。＿５　所以，沈从文把他在他这一　１９２２年，沈从文怀着对未来人生的梦想，同　时带有一种前途未卜但能主宰自己命运的自信　来闯人北京。他想“多见几个新鲜日头，多过几　收稿日期：２００９—０４—２５　时期的写作称之为“习作”并非完全是自谦之辞。　如果我们以读《边城》、《长河》、《萧萧》、《三三》等　优秀之作的阅读期待来读沈从文早期的一些作　作者简介：１．唐永泽，曲靖师范学院人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研究。　・４０・　唐永泽，金夏玲：论沈从文小说民间立场的嬗变　品，多半是会失望的。但我们并不能因此而否定　限，还有就是现实生生存的压力使他还无法顾及　沈从文早期文学创作的价值。　在沈从文早期的写作中，我们可以看到鲁迅　《社戏》等乡土小说中乡村世界的宁静与淳朴。　沈从文曾经谈到鲁迅对他早期写作的影响：“加　之由鲁迅先生起始以乡村回忆做题材的小说正　受广大读者欢迎，我的学习用笔，因之获得不少　文学在精神层面的价值诉求。对于刚刚从文化　“边城”湘西闯入都市的“乡下人”沈从文来说，写　作更主要是谋生的工具，至于诸如“为人生”、“为　艺术”的文学价值诉求，基本上是谈不上的，至少　是不明确的。　但也正因为特殊的人生经验（童年时期在顽　皮中与自然山水的亲近，少年时期长达五年的土　勇气和信心”。＿６　在《我的小学教育》、《腊八粥》、　《屠桌边》、《猎野猪的人》、《代狗》中，可以闻到腊　八粥的香甜、菌子的清香，感受到夜里手执火把　捕鱼的惊奇与兴奋，听到小野猪被小姑娘追赶钻　进窝棚里吱吱的叫声，可以感受到亲情的温馨，　童年生活的自由自在、愉快惬意，以及乡村的宁　静与优美，当然也有野蛮、雄强的民风。在《入伍　后》、《记陆驶》、《传事兵》、《哨兵》、《喽罗》、《卒　伍》、《参军》等作品中描写充满惊险、恐怖与死亡　但也不缺自由自在甚至不乏诗意的行伍生活。　这些小说所讲述的故事，均来自沈从文童年乡间　生活和少年行伍生涯的回忆。沈从文早期的写　作还受到郁达夫“自叙传”小说的影响，有浓厚的　“自叙传”色彩，写沈从文北京时期在生活上、精　神上所遭遇到的困境与挣扎。《用Ａ字记下来的　故事》、《篁君日记》、《十四夜间》等有某种弗洛伊　德精神分析的味道，这些小说的叙述人往往以作　家身份出现，有强旺的情欲，对女性有不可阻遏　的向往与渴求，对年轻美丽、光艳鲜活的女性身　体常常有很多非份之想，但主人公由于社会地位　低微，生活窘迫，内心充满自卑，怯于行动，无法　得到异性的青睐，于是常常采取性幻想、偷窥、跟　踪，甚至私通等方式满足自己的情欲。《岚生同　岚生太太》、《某夫妇》等则描写都市文明人的生、　活，这是沈从文对都市题材小说的初步尝试。这　些“文明人”接受了现代教育，高居社会上层，生　活优裕，风度翩翩，气度不凡，但他们猥琐、卑劣、　虚伪，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欲，做出许多伤风败俗　的劣行。这些作品，若从艺术角度考察，缺点是　很明显的，苏雪林说他描写“繁冗拖沓”，因思想　“夹杂不清”以致文字的体裁“也就不能十分精醇　爽利”＿７　Ｊ，就早期作品而言，这个批评大体上是比　较准确的。其次，虽然受到鲁迅和郁达夫的影　响，但“无论其作品对社会人生开拓的深度与广　度，还是艺术表现的功力，都无法望其项背”＿８　Ｊ，　这是因沈从文知识文化背景与文学创作积累所　著行伍生涯）与文化积累（高小文化水平），使沈　从文在创作初期很自然地选择了湘西边地人事　作为描写对象，不论是写苗族人生活、当地土著　部队或是土匪，都具有独异的湘西地域文化色　彩。这类作品在沈从文早期创作中占很大的比　重。这些作品给生活于都市的读者展现了一个　原始淳朴的现代文明的“化外之地”，一种非常舒　展、自然的、自在状态的生命形式，他们亲近自然　山水，自由地表达自己的爱欲。沈从文在无意问　展示了一个不乏神秘色彩、充满原始生命活力、　生机勃勃的湘西民间文化形态，这大体上框定了　他“湘西世界”的文化视域，也蕴涵了后来类似题　材小说的价值取向趋势。由于是身居都市而“返　观”湘西民间世界，所以在这些“自叙传”式的回　忆中不免笼上了一层理想化的、美丽的面纱，这　也是“都市怀乡病”的题中应有之意。而都市题　材的小说（包括作者“自叙传”小说与描写都市文　明人生活的小说）已经形成了与其乡村叙事相对　照的雏形，这些作品大都表现一种非理性的情欲　在现代文明压抑下的不自然、非常态的状态。如　果说，在湘西民间世界中，情欲是原始淳朴的生　命活力的象征，那么，在都市人生世界中，情欲则　被作为人性丑陋、低俗的一种表征。这些作品植　根于沈从文初步的都市人生体验与观察，对现代　文明的负面价值——对人性的压抑有了初步的　反思与批判，而这与沈从文作为一个“身上带有　边地山民的朴质，也混合了未经文明教化的蓬勃　元气好旺盛情欲”－９　的“湘西之子”的文化身份是　密不可分的，而这决定了作为前意识的民间立场　的存在。　不少学者都倾向于把《雨后》、《柏子》、《媚　金、豹子与那羊》等作品问世的１９２８年作为沈从　・４１　・　第４期　曲靖师范学院学报　第２８卷　文小说创作的分界点，这一判断是比较准确的，　因为从这些作品开始，沈从文“在小说中有目的　地建造自己的艺术人生世界”　１　，也就是说，经　过数年的创作积累，沈从文对乡村与都市的社会　人生有了自己独特的体认，明确自己要营造的应　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艺术世界，形成了植根于湘西　民间文化形态的文化价值标准，形成了充满文化　切有生中发现了‘美’，亦即发现了‘神”’、“生命　之最高意义，即此种‘神在生命中’的人生”０［１４］　在《边城》中的青山碧水间长养的翠翠原始淳朴、　恬静柔美、清新蒙茸，老船工善良朴实、待人宽　厚，船总顺顺年高德硕、慷慨好义，天保、傩送勤　劳雄强。人与人之间淳朴重情，充满温爱，甚至　自信与自觉的民间化的写作姿态，这使他中期的　连娼妓都较城市中绅士更可信任；翠翠与傩送的　爱情更是如晴空中皎洁而朦胧的明月。《边城》　小说创作具有鲜明的、强烈的民间意识。　沈从文中期的小说创作最为丰富多彩，蕴涵　也最为深邃复杂，集中体现了他的文学、审美、文　化价值理念，使他成为“京派”的重镇。沈从文这　一时期小说创作所展现的人生视景由三个层面　构成：在苗族生活的返观中展现一种“优美，健　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ｕ　，在温　暖和谐的民间世界背后隐藏的悲剧，在都市人生　的书写中以“乡下人”的视角揭示上层绅士阶层　的生命萎缩与道德沦丧的病态人生。而这三个　层面的蕴涵都是以湘西民间文化状态作为一种　本源性的文化资源。正如凌宇所说：“湘西，是沈　从文创作的主要源泉，是沈从文人生情感的生发　与寄寓之所。同时还与沈从文人生观、价值观的　形成密不可分。沈从文创作的独特性，与湘西历　史的独特性根连枝接”　ｌ　。在沈从文艺术空间　里，“湘西世界”占大部分，湘西苗族题材的作品　大概占一半左右。这些作品所探寻的便是生命　存在的方式：一种健康、自然的人性。沈从文曾　经说，“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　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　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　性”，　ｌＪ，这是沈从文艺术想像的基点。沈从文　不是以启蒙者的文化身份去“俯视”民间，而是以　一个民间歌者的身份融人民间大地，感受这里的　“美”与“善”，“人与自然的契合”。这是一个“审　美”的文化空间，一个理想的圣境。在沈从文的　湘西民间世界里，人们对爱欲的表达自然而充　分，甚至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这也为后来的很　多评论家所诟病。《柏子》、《雨后》、《阿黑小史》　到《媚金、豹子与那羊》、《神巫之爱》、《龙朱》中的　情欲源于纯洁的、脱俗的“爱”，甚至是无言之爱。　这些作品的“美”与“善”便源于其中所蕴含的　“爱”，这是一种人性与神性的契合，即沈从文所　说的“一个人过于爱有生的一切时，必因为在一　・４２・　真正是“一部ｉｄｙｌｌｉｃ杰作”，Ｌ１　是“一个充满乡土　气息的抒情诗的世界”，Ｌ】　这是人与自然契合无　间的生命图景。至于萧萧（《萧萧》、三三（《三　三》、天天、老水手、三黑子、长顺（《长河》）、贵生　（《贵生》）、会明（《会明》）这些湘西民间人物的身　上莫不闪耀着理想人性的光辉。　而在《八骏图》、《绅士的太太》、《都市一夫　人》、《大小阮》、《若墨医生》等都市人生题材的小　说中则如“风月宝鉴”一般，照出都市“文明人”丑　陋的人性骷髅，呈现出一种极为不堪的都市人生　的病相。都市绅士们外表体面优雅、学问高深，　但精神深处却肮脏龌龊，道德沦丧、虚伪自私、怯　懦庸俗。沈从文都市题材小说在展示的都市上　层“文明人”那种被扭曲压抑的人性、虚弱委顿的　生命。这些作品里的批判笔触是非常尖锐的，　“强烈表现出对都市上流社会的厌憎”，＿ｌ　这种　态度源于沈从文作为一个“乡下人”的民间意识，　他以“乡下人”的道德与人生标准来看取都市人　生，则对乡村与都市的好恶态度便判然有别了，　正如他在《习作选集代序》中所言：“从《柏子》同　《八骏图》看看，就可明白对于道德的态度，城市　与乡村的好恶，知识分子与抹布阶级的爱憎，一　个乡下人之所以为乡下人，如何显明具体反映在　作品里”。ｌｌ。　所以，在沈从文的文学世界里，乡村　与都市就呈现出复杂微妙的关系，都市是他文学　想像的现实语境（起点），而乡村则是理想化人生　形式的归宿，甚至是民族品德重造的途径（终　点），“沈从文通过腐化的现代文明和城市生活而　将乡村对象化，暴露文明世界的虚伪、怯弱、衰　颓、柔靡，从而赞美、发现和肯定‘乡下人’的粗　野、淳朴、自然和野性的力量和价值”￣［１９１沈从文　的“都市世界”与“湘西世界”之间就有了“互文　性”。［２０］　唐永泽，金夏玲：论沈从文小说民间立场的嬗变　中，这种自足性已经不复存在，整个《长河》充满　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与压抑。　首先是现代政治对湘西发生的影响。“新生　《长河》是沈从文继《边城》之后营造“湘西世　界”的乡土抒情小说的代表作，这部作品是沈从　文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用心最力的一部　活运动”作为中央权力的象征已经到了湘西，它　给吕家坪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人心惶惶，他们　“不明白‘新生活’是样子，会不会拉人杀人”，妇　作品。但遗憾的是，这是一部未完之作，仅是计　划四卷的第一卷。至于《长河》成为“破卷残篇”　人“简单的心断定‘新生活’当真要上来了，不免　惶恐之至”，想起家中埋藏的二十四块现洋要赶　的原因，沈从文在《题记》谈到当时国民政府严格　的审查制度的影响＿２　。《长河》如此多舛的命运　当然与作品触及到国民党统治的种种弊端有直　接关系。但这也形成了一种“遮蔽”，使大多数论　者以此来解释《长河》之所以未能完成。近年也　有研究者从沈从文创作的内在机制方面来探寻　沈从文后期创作所遭遇的困境，如有学者认为　《长河》最终未能完成的因为沈从文“新的思想系　统与抽象原则的寻求尚未经最后完成”，以及审　美习惯和文字表达所面临的困境。　但笔者认　为，更重要的是沈从文这位“乡下人”的民间意识　遭遇了困境，那个作为他精神寄托的原始淳朴、　宁静优美、健康自然的“湘西世界”在现代文明的　入侵之下成为一个即将随风而逝的桃源梦幻。　正如沈从文在《题记》说到了他回乡的观感：　表面上看来，事事物物自然都有了极大　进步，试仔细注意注意，便见出在变化中堕　落趋势。最明显的事，即农村社会所保有那　点正直素朴人情关，几几乎快要消失无余，　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二十年实际社会培养成　功的一种唯实唯利庸俗人生观。敬鬼神畏　天命的迷信固然已经被常识所摧毁，然而做　人时的义利取舍是非辨别也随同泯没了。　“现代”二字已到了湘西，可是具体的东西，　不过是点缀都市文明的奢侈品大量输入，上　等纸烟和各样罐头在各阶层间作广泛的消　费。抽象的东西，竞只有流行政治中的公文　八股和交际世故。［　】　沈从文在这里所表现的忧患是很深的，主要　是精神层面，是物质化、商业化等现代因素的侵　入湘西而导致“唯实唯利庸俗人生观”以及“做人　时的义利取舍是非辨别也随同泯没”，而“正直素　朴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边城》营造的　是一个自足的生存空间与文化空间，所以里面的　诸人的生命状态是自在自为的；而到了《长河》　紧设法，于是背起猪笼匆匆赶路，“两只小猪大约　也间接受了点惊恐，一路尖声叫下坳去”，而老水　手也因此郁郁不乐、心事重重，甚至到了草木皆　兵的地步。这种富有喜剧色彩的、有些可笑的反　应，实际上源于湘西苗族惨痛的历史遭遇：数千　年来中央政府对他们的肆意杀戮与劫掠。　其次就是现代传媒《申报》进入湘西，对湘西　的舆论传播方式与舆论空间的构建发生了重要　的影响。商会会长和滕长顺都是老《申报》的读　者，二十年来的天下大事，就是通过《申报》了解　的，而老水手则是老《申报》的间接读者，他们“虽　不大信官，看相信国家……对于国家，不免有了　点儿‘信仰”’。《申报》在《长河》中出现在文化空　间上打破了《边城》的封闭与自足，使湘西人知道　外面还有“天下”与“国家”，与乡村传统的信息传　播方式一起塑造了湘西民间特有的民族国家想　像，从而使湘西“乡下人”具有了初步的民族国家　观念。这更为内在的便是沈从文的思想观念嬗　变的结果，在《长河》以前的创作总是在有意无意　间显示出某种“地方主义”色彩，在《边城》、《凤　子》以及散文集《湘西》、《湘行散记》等作品中站　在民间立场，描写苗族文化与苗族人的种种人　事，关注苗族在历史与现实中的惨痛遭遇，在《边　城》中表现“苗汉文化的冲突的悲剧”　］，这可能　与他知晓自己的苗族血统有关。沈从文在小说　中对“国家”和苗族起义军虽持肯定态度，但“国　家”、民族的出路在哪里，苗族起义军在民族苗族　大义与地方独立性之间如何选择？如此种种的　问题，使“对政治无信仰”的沈从文陷入困惑与　迷茫之中，这使得他一直坚守的民间立场陷入了　困境。所以，在《长河》中出现了国家民族观念、　民间立场以及现代知识分子批判意识的纠缠，出　现了创作意识的多层次性与复杂性。　《长河》作为《边城》的姐妹篇　］，仍然部分　地延续了《边城》“牧歌的谐趣，取得人事上的调　・４３・　第４期　曲靖师范学院学报　第２８卷　和”，但由于现实的严峻，“有意作成的乡村幽默，　２００３：１４９～１５０，１８４．　终无从中和那点沉痛感慨”。　所以，天天如翠　［４］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Ｍ］．上海：复旦大学出版　翠一样淳朴、善良、聪慧、活泼、乖巧，但多了几分　社，２０ｏ５：１３５，１３８．　从容与自信，但她所面对的环境是一个充满邪恶　［５］［１４］沈从文．沈从文选集（第五卷）［Ｍ］．成都：四川人　的世界，觉得“好看的都应当长远存在”，天天这　民出版社，１９８３：２７５，１７８—１７９．　个美好心愿到底能维持多久，不论是作者还是读　［６］沈从文．《沈从文小说选集》题记［Ｍ］／，刘洪涛，杨瑞　仁．沈从文研究资料（上）．天津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６：　者都是充满怀疑的。老水手因早年漂江湖比老　１０５．　船夫见多识广，加上是“老《申报》的间接读者”，　［８］［２４］凌宇．从边城走向世界（修订本）［Ｍ］．长沙：岳麓　他以“乡下人”的憨厚与睿智，对事物的判断常能　书社，２００６：１７４．　歪打正着事物的本质；长顺如顺顺一样慷慨重　［９］刘洪涛．沈从文小说新论［Ｍ］．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　义，乐善好施，但生活的压力显然比顺顺大得多；　２０Ｑ５：７４．　三黑子也如天保傩送勤劳勇敢，但更多了反抗的　［１１］［１３］［１８］沈从文．习作选集代序［Ｍ］．上海良友图书　精神。正如有论者指出的：“《边城》是散文诗的　公司，１９４５：５，２—３，４．　画卷，《长河》具有这些，但不止这些，还可以听到　［１２］［１７］［２３］凌宇．沈从文创作的思想价值论［Ｊ］．文学　时代的锣鼓，鉴察人性的洞府，生存的喜悦，毁灭　评论，２００２，（６）：６，ｌ３，７．　的哀愁，从而映现历史的命运”。＿拍　［１５］刘西渭．《边城》与《八骏图》［Ｍ］／／￣Ｉ洪涛，杨瑞仁．沈　从文研究资料（上）．天津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６：２０１—　对《边城》式的“世外桃源”，沈从文很想挽留　２０２．　它，但“随风而逝”却成为它无法改变的命运。当　［１６］汪曾祺．晚翠文谈新编．与友人谈沈从文［Ｍ］．北京：　他以早年凤凰民间见闻为题材写下《赤魇》、《巧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２００２：ｌ６９．　秀与冬生》、《传奇不奇》等故事时，作为湘西民间　［１９］旷新年．１９２８：革命文学［Ｍ］．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　歌者的沈从文似乎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隐伏下　１９９８：２７４．　了“弃文”的宿命。　［２０］高玉．论都市“病相”对沈从文“湘西世界”的建构意　义［Ｊ］．文学评论，２００７，（２）：１３７．　参考文献：　［２１］［２３］［２５］沈从文．长河・题记［Ｍ］．太原：北岳文艺出　［１］王光东．朴素之约［Ｍ］．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２００４：　版社，２００２：９—１０，５，９．　２７．　［２２］范家进．现代乡土小说三家论［Ｍ］．上海三联书店　［２］沈从文．从文自传［ＭＩｌｌ沈从文散文（第二集）．北京：　２００２：１６８—１６９．　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１９９４：１２３．　［２６］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ＭＩ／／￣４洪涛，杨瑞仁．沈从　［３］［１Ｏ］凌宇．沈从文传［Ｍ］．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文研究资料（上）．天津人民出版社，２ＯＯ６：４ＯＯ．　Ｔｈｅ　Ｅｖｏｌｕｔｉｏｎ　ｏｆ　Ｓｈｅｎ　Ｃｏｎｇｗｅｎ’Ｓ　Ｆｏｌｋ　Ｓｔａｎｃｅ　ｏｆ　Ｈｉｓ　Ｎｏｖｅｌ　Ｔａｎｇ　Ｙｏｎｇｚｅ　．Ｊｉｎ　Ｘａａｌｉｎ￣　（１．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Ｈｕｍａｎｉｔｉｅｓ，Ｑｕｊｉｎｇ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Ｑｕｊｉｎｇ　Ｙｕｎｎａｎ　６５５０１１；　２．Ｎｏ．１　Ｐｒｍｌａｒｙ　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　Ｑｕｊｉｎｇ，Ｑｕｊｉｎｇ　Ｙｕｎｎａｎ　６５５０００，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ｅ　ｓｈａｒｐ　ｆ０ｌｋ　ｓｔａｎｃｅ　ｏｆ　Ｓｈｅｎ　Ｃｏｎｇｗｅｎ’Ｓ　ｎｏｖｅｌ　ｉｓ　ｎｏｔ　ｂｏｍ、ｖｉｍ　ｉｎｓｔｅａｄ　ｏｆ　ｅｘｐｅｒｉｅｎｃｉｎｇ　ａ　ｐｒｏｃｅｓｓ　ｏｆ　ｅｖｏｌｕｔｉｏｎ．Ｉｎ　ｔｈｅ　ｅａｒｌｙ　ｔｉｍｅ，ｈｉｓ　ｆｏｌｋ　ｓｔａｎｃｅ　ｏｆ　ｃｏｕｎｔｙ　ａｎｄ　ｕｒｂａｎ　ｉｓ　ａ　ｋｉｎｄ　ｏｆ“ｐｒｅ—ｃｏｎｓｃｉｏｕｓｎｅｓｓ”，ｉｎ　ｔｈｅ　ｍｉｄｄｌｅ　ｔｉｍｅ．ｔｈｅ　ｆｏｌｋ　ｓｔａｎｃｅ　ｏｆ“Ｘｉａｎｇｘｉ　Ｗｏｒｌｄ’’ｂｅｃａｍｅ　ｈｉｓ　ｄｅｆｉｎｉｔｅ　ｃｒｉｔｅｒｉｏｎ　ｏｆ　ｖａｌｕｅ　ａｎｄ　ａｔｔｉｔｕｄｅ　ｔｏｗａｒｄｓ　ｗｒｉｔｉｎｇ，ａｎｄ　ｉｎ　ｔｈｅ　ｌａｔｅ　ｔｉｍｅ，ｔｈｅｒｅ　ａｒｅ　ｔｈｅ　ｃｏｎｃｅｐｔ　ｏｆ　ｎａｔｉｏｎ，ｔｈｅ　ｆｏｌｋ　ｓｔａｎｃｅ，ａｎｄ　ｔｈｅ　ｃｏｎｓｃｉｏｕｓｎｅｓｓ　ｏｆ　ｃｒｉｔｉｃｉｚ—　ｉｎｇ　ｔｈｅ　ｉｎｔｅｌｌｅｃｔｕａｌｓ　ｉｎ　ｈｉｓ　ｎｏｖｅｌ　ｅｎｔｉｔｌｅｄ　Ｌｏｎｇ　Ｒｉｖｅｒ　ａｎｄ　ｈｉｓ　ｗｒｉｔｉｎｇ　ｓｔａｎｃｅ　ｂｅｃａｍｅ　ａ　ｍｕｌｔｉ—－ｌｅｖｅｌ　ａｎｄ　ｃｏｍｐｌｉ・・　ｃａｔｅｄ　ｏｎｅ．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ｓｔｕｄｙ　ｏｎ　Ｓｈｅｎ　Ｃｏｎｇｗｅｎ’Ｓ　ｎｏｖｅｌ；ｆ０ｌｌ（ｓｔａｎｃｅ；ｅｖｏｌｕｔｉｏｎ　［责任编辑、责任校对：谭昆］　・４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