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集箋注卷第一(詩九首四言)
停雲一首(并序)
停雲,思親友也。罇湛新醪,園列初榮,願言不(一作弗)從,歎息(一作想)彌襟。 靄靄停雲,濛濛時雨。八表同昏,平路伊阻。静寄東軒,春醪獨撫。良朋悠邈,搔首延佇。 停雲靄靄,時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陸成江。有酒有酒,閑飲東窗。願言懷人(一作仁),舟車靡從。
東園之樹,枝條(一作葉)載榮。競用新好(一作朋新,一作競朋親好),以怡(原作招,注一作怡)余情。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說彼平生。 翩翩飛(一作輕)鳥,息我庭柯。斂翮閑止(一作正),好聲相和。豈無他人,念子寔多。願言不獲,抱恨如何!
時運一首(并序)
時運,游暮春也。春服既成,景物斯和,偶景(一作影)獨遊,欣慨(一作然)交心。 邁邁(一作靄,又作藹)時運,穆穆良朝。襲我春服,薄言東郊。山滌餘靄(一作藹,非),宇曖微霄(一作餘靄微消)。有風自南,翼彼(一作我)新苗。 洋洋平澤(一作津),乃漱乃濯(一作濯濯,非)。邈邈遐景,載欣載矚。稱心而言,人亦易足(一曰人亦有言,稱心易足)。揮兹一觴,陶(一作遥)然自樂。
延目中流,悠悠(一作悠想)清沂。童冠齊業,閑詠以歸。我愛其静,寤寐交揮。但悵(一作恨)殊世,邈不可追。
斯晨斯夕,言息其廬。花(一作華)藥分列,林竹翳如。清琴橫床(一作膝),濁酒半壺。黄唐莫逮,慨獨在余。
榮木一首(并序)
榮木,念將老也。日月推遷,已復九(原作有,注一作九)夏。總(一作𩮀)角聞道,白首無成。
采采榮木,結根于兹。晨耀(一作輝)其華,夕已喪之。人生若寄,顦顇有時。静言孔念,中心悵(一作恨)而。
采采榮木,于兹託根。繁華朝起,慨暮不存。貞脆(一作慎,非)由人,禍福無門。匪道曷依,匪善奚敦?
嗟余(一作予)小子,稟兹固陋。徂年既流(一作遂往),業不增舊。志彼不(一作弗)舍,安此日富。我之懷矣,怛焉内疚。
先師遺訓,余豈之(一作云)墜?四十無聞,斯不足(一作可)畏。脂我行(原作名,注一作行)車,策我名驥(一作鑣)。千里雖遥,孰敢不至?
贈長沙公族孫(原作族祖)一首(并序)
余於長沙公爲族(原作長沙公於余爲族,注一作余於長沙公爲族,一無公字)祖,同出大司馬。昭穆既遠,以(一作已)爲路人,經過潯陽,臨别贈此。
同源分流,人易世疏。慨然(一作矣)寤歎,念兹厥初。禮服遂悠,歲月眇徂(一作歲往月
1
徂)。感彼行路,眷然躊躇(一作蹰)。
於穆令族,允構斯(一作新,非)堂。諧氣冬暄(原作輝,注宋本作暄),映懷圭璋。爰采春花(一作華,一作爰來春苑)),載警(一作散,又作驚)秋霜(一作爰采春苑,載散秋霜)。我曰欽哉,寔宗之光。
伊余云遘,在長忘同(忘一作志,忘同又作同行)。言笑(原作笑言,注一作言笑)未久,逝焉西東。遥遥三湘(原作遥想湘渚,注一作遥遥三湘),滔滔九江。山川阻遠,行李時通。 何以寫心,貽兹(一作怡此)話言:進蕢雖微(一作少),終焉(原作在,注一作焉)爲山。敬哉離人,臨路悽然。款襟或遼,音問其先。
酬丁柴桑一首
有客有客,爰來爰(一作官)止。秉直司聰,于惠百里。飡勝如歸,矜(一作聆)善(一作音)若始。
匪惟(一作怍,非)諧也(一作也諧),屢有良由(一作游)。載言載眺(一作載馳,一作載馳載驅),以寫我憂。放歡一遇,既醉還休。寔欣心期,方從我游。
答龐參軍一首(并序)
龐爲衛軍參軍,從江陵使上都,過潯陽見贈。
衡門之下,有琴有書。載彈載詠,爰得我娱。豈無他好?樂是幽居。朝爲灌園,夕偃蓬廬。 人之所寶,尚或未珍。不有同愛(一作好),云(原作去,注一作云)胡以親?我求良友,實覯懷人。歡心孔洽,棟宇唯鄰。
伊余懷人,欣德孜孜。我有旨酒,與汝樂之。乃陳好言,乃著新詩。一日不見,如何不思! 嘉遊未斁,誓將離分。送爾于(一作於)路,銜觴無欣。依依舊楚,邈邈西雲。之子之遠,良話曷聞?
昔我云(一作之)别,倉庚載鳴。今也遇之,霰雪飄零。大藩有命,作使上京。豈忘(一作妄)宴安,王事靡寧。
慘慘寒日,肅肅其風。翩彼方舟,容與江中(一作容與冲冲,一作容裔江中)。勖哉征人,在始思終。敬兹良辰(一作晨),以保爾躬。
勸農一首
悠悠上古,厥初生民(一作人)。傲然自足,抱朴含真。智巧既萌,資待靡(一作無)因。誰其(一作能)瞻之,實賴哲人。
哲人伊何?時惟后稷。瞻之伊何?實曰播植。舜既躬耕,禹亦稼穡。遠若周典,八政始食。 熙熙令德(一作音),猗猗原陸。卉木繁榮,和風清穆。紛紛士女,趨時競逐。桑婦宵興(一作征),農夫野宿。
氣節易過,和澤難久。冀缺携儷,沮溺結耦(一作缺携尚植,沮溺猶耦)。相彼賢達,猶(一作尤)勤隴畝。矧伊衆庶,曳裾拱手。
民生在勤,勤則不匱。宴(一作燕)安自逸,歲暮奚冀?檐石不(一作弗)儲,飢(一作饑)寒交至。顧余(一又作尔)儔列,能不懷愧?
孔耽道德,樊須是鄙。董樂琴書,田園(一作園井)弗(一作不)履。若能超然,投迹高軌。敢不斂衽,敬贊(一作難讃,非)德美。
命子一首
悠悠我祖,爰自陶唐。邈焉虞賓,世歷(一作歷世)重光。御龍勤夏,豕韋翼商。穆穆司徒,厥族以昌。
2
紛紜(一作紛紛)戰國,漠漠衰周。鳳隱於林,幽人在丘。逸虬遶雲,奔鯨駭流。天集有漢,眷余愍侯。
於赫愍候,運當攀龍。撫劍風(一作夙)邁,顯兹武功。書(一作參)誓河山(一作山河),啟土開封。亹亹丞相,允迪前蹤。
渾渾長源,鬱鬱洪柯。羣川載導,衆條載羅。時有語默,運因隆窊(一作窳)。在我中晉,業融長沙。
桓桓長沙,伊勳伊德。天子疇我,專征南國。功遂辭歸,臨寵不忒。孰謂斯心(一作遠),而近可得。
肅矣我祖,慎終如始。直方三(原作二,注一作三)臺,惠和千里。於穆(一作皇)仁考,淡焉虚止。寄迹風雲,寘(一作冥)兹愠喜。
嗟余寡陋,瞻望弗及。顧慚華鬢,負影隻立(一作贫贱介立,非)。三千之罪,無後爲急(原作無復其急,非。注一作無後爲急,一作後無其急)。我誠念哉,呱聞爾泣。
卜云嘉日,占亦(一作云)良時。名汝曰儼,字汝求思。温恭朝夕,念兹在兹。尚想孔伋,庶其企而。
厲夜生子,遽而求火。凡百有心,奚特于(一作於)我?既見其生,實欲其可。人亦有言,斯情無假。
日居月諸,漸免於孩。福不虚至,禍亦易來。夙興夜寐,願爾斯才。爾之不才,亦已焉哉。
歸鳥一首
翼翼歸鳥,晨去于林。遠之八表,近(一作延)憩雲岑。和風弗(一作不)洽,翻翮求心。顧儔相鳴,景庇清陰。
翼翼歸鳥,載翔載飛。雖不懷遊,見林情依(一作飄零)。遇雲頡頏,相鳴(一作鳴景)而歸。遐路誠悠,性愛無遺。
翼翼歸鳥,馴(一作相)林徘徊。豈思天路,欣反(一作及)舊棲。雖無昔侣,衆聲每諧。日夕氣清,悠然其懷。
翼翼歸鳥,戢羽寒(一作搴,非)條。遊不曠林,宿則(一作不,非)森標。晨風清興,好音時交。矰繳奚功(一作施),已卷(原作卷已,注一作已卷)安勞(一作旦暮逍遥)。
陶淵明集箋注卷第二(詩二十九首五言)
形神影三首(并序)
貴賤賢愚,莫不營營以惜生,斯甚惑焉。故極陳形影之苦言,神辨自然以釋之。好事君子,共取其心焉。 形贈影一首
天地長不没,山川無改(一作如故)時。草木得常理,霜露榮(一作憔)悴之。謂人最靈智,獨複不如(原作知,注一作如)兹。適見在世中,奄去靡歸期。奚覺無一人,親識(一作戚)豈相思(一作相追思)?但餘平生物,舉目情淒洏。我無騰化(一作雲)術,必爾不復疑。願君取(一作憶)吾言,得酒莫苟辭。 影答形一首
存生不可言,衛生每苦拙。誠願游崑華,邈然兹道絶。與子相遇來,未嘗異悲悦。憩蔭(一作陰)若暫乖,止日終不别(一作不擬别)。此同既難常,黯(一作默)爾俱時滅。身没名亦盡,念之(一作此)五情熱。立善(一作命,非)有遺愛,胡可不自竭?酒云能消憂,方此詎(一作誰,又作誠,皆非)不劣! 神釋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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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鈞無私力,萬物(原作理,注一作物)自森著。人爲三才中,豈不以我故?與君雖異物,生而相依附。結托善惡(一作既喜)同,安得不相語(一作與,非)。三皇大聖(一作德)人,今復在何處?彭祖壽(一作愛)永年,欲留不得住。老少同一死,賢愚無復數。日醉或能忘,將非促齡具?立(一作主,非)善常所欣,誰當爲汝譽?甚念傷吾生,正宜(一作目,非)委運去。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應盡便須(一作復)盡,無復獨多慮(一作無使獨憂慮)。
九日閒居一首(并序)
余閒居,愛重九之名。秋菊盈園,而持醪靡由(一作時醪靡至),空服其華(原作九華,紹興本作其華),寄懷於言。
世短意恒多,斯人樂久生。日月依辰至,舉俗愛其名。露淒暄風息,氣澈(一作清,又作潔)天象明。往(一作去)燕無遺影,來雁有餘聲。酒能(一作常)祛(一作消)百慮,菊爲(宋本作解)制頹齡。如何蓬廬士,空視時運傾!塵爵恥虚罍,寒華徒自榮。斂襟獨閑謡,緬焉起深情。棲遲固多娱(一作虞),淹留豈無成?
歸園田居五首 其一
少無適俗願(原作韻,注一作願),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羈鳥戀(一作眷)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一作畝)際,守拙歸園田。方宅十餘畝,草屋(一作舍)八九間,榆柳蔭後園(一作簷),桃李羅堂前。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巔。户庭無塵雜,虚室有餘閒。久在樊籠裏,復(一作安,非)得返自然。 其二
野外罕人事,窮巷寡(一作解,非)輪鞅。白日掩荊扉,虚室(一作對酒)絶塵想。時復墟曲中(一作墟里人),披草(一作衣)共來往。相見無雜言,但道桑麻長。桑麻日已長,我土(一作志)日已廣。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 其三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一作侵晨)理荒穢,帶(一作戴)月荷鋤歸。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衣沾(一作我衣)不足惜,但使願無(一作莫)違。 其四
久去山澤游,浪莽林野娱。試携子侄輩,披榛步荒墟。徘徊丘壠(一作隴,又作壟)間,依依昔人居;井竈有遺處(一作所),桑竹(一作麻)殘朽株(一作樹木殘根株)。借問採薪者,此人皆焉如?薪者向我言,死没無復餘。一世異朝市,此語(一作言)真不虚。人生似幻化,終當歸空(一作虚)無。 其五
悵恨獨策還,崎嶇歷榛曲。山澗(一作澗水)清且淺,遇(一作可)以濯吾足。漉 (一作撥,又作掇,又作擠,均非)我新熟酒,隻雞招近局(一作屬,非)。日入室中闇,荊薪代(一作繼)明燭。歡來苦夕短,已復至天旭。
遊斜川一首(并序)
辛丑(一作酉)正月五日,天氣澄和(一作穆),風物閑美。與二三鄰曲,同遊斜川。臨長流,望曾(一作層,下同)城,魴鯉躍鱗於將夕(一作魴鱮躍鱗,日將於夕,非),水鷗乘和以翻飛。彼南阜者,名實舊矣,不復乃爲嗟歎。若夫層城,傍無依接,獨秀中皋,遥想靈山,有愛嘉名。欣對不足,共爾(原作率爾,注:宋本作共,一作共爾)賦詩。悲日月之遂往,悼吾年之不留。各疏年紀鄉里, 以紀其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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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歲倏五十(一作日,非),吾生行歸休。念之動中懷,及辰(一作晨)爲兹游。氣和天惟(一作唯,一作候)澄,班坐依遠流。弱湍馳文魴,閑谷矯鳴鷗。迥澤散游目,緬然睇曾丘。雖微九重秀,顧瞻無匹儔。提壺接賓侣,引滿更獻酬。未知從今去,當復(一作得)如此不。中觴縱遥情,忘彼千載憂。且極今朝樂,明日非所求。
示周續之祖企謝景夷三郎一首(原作示周掾祖謝一首,注一作示周續之祖企謝景夷三郎。時三人同在城北講《禮》校書。夷,又作仁。) 負痾頹簷下,終日無一欣(一作終無一處欣)。藥石有時閑,念我意中人。相去不尋常,道路邈何(一作無,又作所)因?周生述孔業,祖謝響然臻。道喪向千載,今朝復斯聞。馬隊非講肆,校書亦已勤。老夫有所愛,思與爾爲鄰。願言誨諸子(一作客,一作勉諸生,一作但願還渚中),從我潁水濱。
乞食一首
飢來驅我去(一作出),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叩門拙言辭。主人諧(一作解)余意,遺贈豈虚來(一作副虚期,又作豈虚期)。談諧(一作諧語)終日夕,觴至(一作舉)輒傾杯(一作卮)。情欣新知勸(一作歡),言詠(一作興言)遂賦詩。感子漂母惠,愧我非韓才(一作韓才非)。銜戢(一作戴)知何謝?冥報以相貽。
諸人共遊周家墓柏下一首
今日天氣佳,清吹與鳴彈(一作蟬)。感彼柏下人,安得不爲歡。清歌散(一作發)新聲,緑(一作時)酒開芳顔。未知明日事,余襟(一作㦗)良已殫。
怨詩楚調示龐主簿鄧治中一首
天道幽且遠,鬼神茫昧然。結髮念善事,僶俛六九(一作五十,非)年。弱冠逢世阻,始室喪其偏。炎火屢焚如(一作和,非),螟蜮恣中田。風雨縱橫至,收斂不盈廛。夏日長抱飢(一作抱長飢),寒夜無被眠。造夕思雞鳴,及晨願烏(一作景,又作烏)遷。在己何怨天,離憂悽目前(一作在己何所怨,天愛悽目前,非)。吁嗟身後名,於我若浮煙。慷慨(一作慨然)獨(一作激)悲歌,鍾期信爲賢。
答龐參軍一首(并序)
三復來貺,欲罷不能。自爾鄰曲,冬春再交。款然良對,忽成舊游。俗諺(一作談)云:數面成親舊(或無舊字),況(一本又有其字)情過此者乎?人事好乖,便當語離。楊公(一作翁)所歎,豈惟常悲?吾抱疾多年,不復爲(一作屬)文。本既不豐,復(一本復作兼茲)老病繼之。輒依周禮(原作孔,注一作礼)往復之義,且爲别後相思之資。 相知何必舊(一作早),傾蓋定前言。有客賞我趣,每每顧林園。談諧無俗調,所說聖人篇。或有數㪷(一作斟,非)酒,閑飲自歡然。我實幽居士,無復東西緣。物新人唯舊(一作唯人舊),弱毫夕所宣。情通(宋本作懷)萬裏外,形迹滯江山(一作江山前)。君其(一作期)愛體素,來會在何年?
五月旦作和戴主簿一首
虚舟縱逸棹,回復遂無窮。發歲始(一作若)俛仰,星紀奄將中。南窗(一作明兩)罕悴(一作萃時)物,北林榮且豐。神淵(一作萍光,非)寫時雨,晨色奏景風。既來孰不去,人理固有終。居常待其盡,曲肱豈傷沖。遷化或夷險,肆志無窊隆。即事如以(一作已)高,何必升華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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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雨獨飲一首(一作連雨人絶獨飲)
運生會歸盡,終古謂之然。世間有松喬,於今定何間(一作聞,非)?故老贈余酒,乃言飲得仙。試酌百情遠,重觴忽忘天。天豈去此哉(一云天際去此幾,非),任真無所先。雲鶴(一作鴻)有奇翼,八表須臾還。自(一作顧)我抱兹獨,僶俛四十年。形骸久已化(一云形體憑化遷。又云形神久已死,非),心在(一作在心,非)復何言!
移居二首 其一
昔欲居南村,非爲卜其宅。聞多素心人,樂與數晨夕。懷此(一作兹,非)頗有年,今日從兹役。弊廬何必廣,取足蔽床席。鄰曲時時來,抗(一作話)言談在昔。奇文共(一作互)欣賞,疑義相與析(一作斥)。 其二
春秋多佳日,登高賦新詩。過門更相呼,有酒斟酌之。農務各自歸,閑暇輒相思。相思則披(一作拂)衣,言笑無厭時。此理將不勝,無爲忽去兹。衣食當須紀(一作幾),力耕不吾(一作吾不,非)欺。
和劉柴桑一首
山澤久見招,胡事乃躊躇?直爲親舊故,未忍言索居。良辰入奇懷,挈(一作策)杖還西廬。荒塗無歸人,時時見(一作有)廢墟。茅茨已就治,新疇復舊(原作應,和陶本作舊)畬。谷風轉淒薄,春(一作嘉)醪解飢劬。弱女雖非男,慰情良(一作殊)勝無。栖栖世中事,歲月共相疏。耕織稱其用,過此奚所須?去去百年外,身名同翳如。
酬劉柴桑一首
窮居寡人用,時忘四運周。門(原作櫚,注一作門,又作空,或作簷)庭多落葉,慨然知已秋。新葵鬱北牖(原作墉,注一作牖),嘉穟養(一作卷,又作眷,皆非)南疇。今我不爲樂,知有來歲不?命室携童弱,良日(一作曰,非)登遠游。
和郭主簿二首 其一
藹藹堂前(一作北)林,中夏貯(一作復,又作駐,又作佇)清陰。凱風因時來,回飆開我襟(一作心)。息交(一作友,非)遊閑業,卧起弄書琴(一云息交逝閑卧,坐起弄書琴。逝一作誓,坐起一作起坐)。園蔬有餘滋,舊榖猶儲今。營己良有極,過足非所欽。舂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弱子戲我側(一作前),學語未成音。此事真復樂,聊用忘華簪。遥遥望白雲,懷古一何深! 其二
和澤(一作風)周(一作同,非)三春,清凉素秋節(原作華華凉秋節,注一作清涼華秋節,又作清凉素秋節)。露凝無游氛,天高風(一作肅)景澈(一作冽)。陵(一作凌,又作峻)岑聳逸峰,遥瞻皆奇絶。芳菊開林耀,青松冠巖列。懷此貞秀姿,卓爲霜下傑。銜觴念幽人,千載撫爾訣。檢(一作儉,非)素不獲展,厭厭竟良(一作終,非)月。
於王撫軍座送客一首(一作座上)
冬日淒且厲,百卉具已腓。爰以履霜節,登高餞將歸。寒氣冒山澤,游雲倏(一作永)無依。洲渚思綿(一作四緬)邈,風水互乖違。瞻夕欲(一作欣)良讌,離言聿云悲。晨鳥暮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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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作晨雞揔來歸),懸車(一作崖,非)斂餘暉,逝(原作遊,注一作逝)止判殊路,旋駕悵遲遲。目送回舟遠(一作往),情隨萬化遺。
與殷晉安别一首(并序)
殷先作晉安南府長史掾,因居潯陽。後作太尉參軍,移家東下,作此以贈。
遊好非久(一作少)長,一遇盡(一作定)殷勤。信宿酬清話,益復知爲親。去歲家南里,薄作少時鄰。負杖肆游從,淹留忘宵晨。語默自殊勢,亦知當乖分。未謂事已及,興言在兹春。飄飄西來風,悠悠東去(一作歸東)雲。山川千里外,言笑難爲因。良才(一作才華)不隱世,江湖多賤貧。脱有經過便,念來存故人。
贈羊長史一首(并序)
左軍羊長史,銜使秦川,作此與之。(羊名松齡) 愚生三季後,慨然念黄虞。得知千載外(一作上),政(原作上,注一作政)賴古人書。賢聖留餘跡,事事在(一作有)中都,豈忘游心目,關河不可踰。九域甫已一(一作爾去,又作一邕,皆非),逝將理舟輿。聞君當先邁,負痾不(一作弗)獲俱。路若經商山,爲我少躊躇。多謝綺與甪(一作園),精爽今何如?紫芝誰復採?深谷久(一作又,非)應蕪。駟馬無貰患,貧賤有交娱。清謡結心曲,人乖(原作乘,非)運見疏。擁(一作唯,又作歡,皆非)懷累代下,言盡意不舒。
歲暮和張常侍一首
市朝悽舊人,驟驥感悲泉。明旦非今日,歲暮余何言!素顔斂光潤,白髮一已繁。闊哉秦穆談,旅力豈未愆。向夕長風起,寒雲没西山。厲厲(一作冽冽)氣遂嚴,紛紛飛鳥還。民生鮮常在,矧伊愁苦纏。屢厥清酤至,無以樂當年。窮通靡攸(一作欣)慮,顦顇由化遷。撫己有深懷,履運增慨然。
和胡西曹示顧賊曹一首
蕤賓五月中,清朝起南颸。不駛亦不遲,飄飄吹我衣。重雲(一作寒)蔽白日,閑雨紛微微。流目視西園,曄曄榮紫葵。於今甚可愛,奈何當(一作後)復衰(一作當奈行復衰)。感物願及時,每恨靡所揮。悠悠待秋稼,寥落將賒(一作奢)遲。逸想(一作相,非)不可淹,猖狂獨長悲。
悲從弟仲德一首
銜哀過舊宅,悲淚應心零。借問爲誰悲?懷人在九冥。禮服名羣從,恩愛若同生。門前執手時,何意爾先傾。在數(原作毀,注一作數)竟不(一作未)免,爲山不及成。慈母沉哀疚,二胤才數齡。雙位(原作泣,注一作位)委空館,朝夕無哭聲。流塵集虚坐,宿草旅(一作依)前庭。階除曠游迹,園林獨餘情。翳然乘化去,終天不復形。遲遲將回步,側側悲襟盈(一作衿涕盈)。
陶淵明集箋注卷第三(詩三十九首五言)
始作鎮軍參軍經曲阿一首
弱齡寄事外,委懷在琴書。被褐欣自得,屢空常(一作恒)晏如。時來苟冥(一作宜,又作且)會,宛轡(原作婉孌,注一作踠辔)憩通衢。投策命晨裝,暫與園田(一作田園)疏。眇眇孤舟逝,綿綿歸思紆。我行豈不遥,登降(原作陟,注一作降)千里餘。目倦川塗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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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修塗永),心念山澤居。望雲慚高鳥,臨水愧游魚。真想初在襟(一作在襟懷),誰謂形迹(原作蹟,注一作迹)拘。聊且憑化遷,終返班生廬。
庚子歲五月中從都還阻風於規林二首 其一
行行循歸路,計日望舊居。一欣侍温顔(一作清),再喜見友于。鼓棹路崎曲,指景限西(一作四,非)隅。江山豈不險,歸子念前塗。凱風負我心,戢枻(一作世,非)守窮湖。高莽眇無界,夏木獨森疏。誰言客舟遠,近瞻百里餘。延目識(一作城,非)南嶺,空歎將焉如! 其二
自古歎行役,我今始知之。山川一何曠,巽坎難與期。崩浪聒天響,長風無息時。久游戀所生,如何淹在兹!静念園林好,人間良可辭。當年詎有幾?縱心復何疑。
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塗中一首
閑居三十載,遂(一作遠)與塵事冥。詩書敦宿好,林園無俗(一作世)情。如何捨此去,遥遥至西(原作南,《文選》作西)荆。叩枻新秋月,臨流别(一作引)友生。凉風起將夕,夜景湛虚明。昭昭天宇闊,皛皛川上平。懷役不遑寐,中宵尚孤(一作向南)征。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投冠旋舊墟(一作廬),不爲好爵縈。養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
癸卯歲始春懷古田舍二首 其一
在昔聞南畝,當年竟未踐。屢空既有人,春興豈自免?夙晨裝吾駕,啓塗情已緬。鳥哢歡新節,泠風送餘善(一作鳥弄新節令,風送餘寒善。令一作冷)。寒竹(一作草)被荒蹊,地爲罕(一作幽)人遠。是以植杖翁,悠然不復返。即理愧通識,所保詎乃淺(一作成淺,非)。 其二
先師有遺訓(一作成誥,非),憂道不憂貧。瞻望(一作仰瞻)邈難逮,轉欲志(原作患,注一作思。又作志)長勤。秉耒歡(一作力)時務,解顔勸農人。平疇交遠風,良苗亦懷新。雖未量歲功,即事多所欣。耕種(一作者)有時息,行者無問津。日入(一作田人)相與歸,壺漿勞近鄰。長吟掩柴門,聊爲隴畝民(一作人)。
癸卯歲十二月中作與從弟敬遠一首
寢跡衡門下,邈與世相絶。顧眄莫誰知,荆扉晝常閇(一作荊門終日閇,閇音必結反)。凄凄(一作慘慘)歲暮風,翳翳經日(一作夕)雪。傾耳無希聲,在目皓(一作浩)已結。勁氣侵襟袖,簞瓢謝屢設。蕭索空宇中,了無一可悦。歷覽千載書,時時見遺烈。高操非所攀,謬(原作深,注宋本作謬)得固窮節。平津苟不由(一作苟不申),栖遲詎爲拙?寄意一言外,兹契誰能别?
乙巳歲三月爲建威參軍使都經錢溪一首
我不踐斯境,歲月好已積。晨夕看山川,事事悉如昔。微雨洗高林,清飆矯雲翮。眷彼品物存,義風(一作在義)都未隔。伊余(一作余亦,非)何爲者,勉勵從兹役。一形似有制,素襟不可易。園田日夢想(一作想夢,非),安得久離析(一作拆,非)!終懷在歸(一作壑)舟,諒哉宜(一作負,非)霜柏。
還舊居一首
疇昔家(一作居)上京,六(一作十)載去還歸。今日始復來,側愴多所悲。阡陌不移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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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屋或時非。履歷周故居,鄰老罕復遺。步步尋往迹,有處特(一作時)依依。流幻百年中,寒暑日相推(一作追)。常恐大化盡,氣力不及衰。撥(一作廢)置且莫(一作旦莫)念,一觴聊可(一作一)揮。
戊申歲六月中遇火一首
草廬寄窮巷,甘以辭華軒。正夏長風急(一作至),林室頓燒燔。一宅無遺宇,舫舟蔭門前。迢迢新秋夕,亭亭月將圓。果菜(一作藥,非)始復生,驚鳥尚未還。中宵竚遥念,一盼周九天。總髪抱孤念(一作諸孤,非。念又作介),奄出四(一作門,非)十年。形迹憑化往,靈府長獨閑。貞剛自有(一作在,非)質,玉石乃非堅。仰想東户時,餘糧宿中田。鼓腹無所思(一作且無慮),朝起暮歸眠。既已不遇兹,且遂灌西園。
己酉歲九月九日一首
靡靡秋已夕,凄凄風露交。蔓草不復榮,園木(一作林)空自凋。清氣(一作光)澄餘滓,杳(一作遥,非)然天界高。哀(一作衰,非)蟬無留(原作歸,注一作留)響,叢(原作燕,注一作叢)雁鳴雲霄。萬化相尋繹(一作異),人生豈不勞?從古皆有没,念之中(一作令)心焦。何以稱我情?濁酒且(一作思)自陶。千載非所知,聊以永今朝。
庚戌歲九月中於西田穫旱(原作早)稻一首 人生歸有道(一作事,非),衣食固其(一作無,非)端。孰(一作執,非)是都不營,而以求自安!開春(一作春事)理常業,歲功聊可觀。晨出肆微勤,日入負禾(一作耒,非)還。山中饒霜露,風氣亦先寒。田家豈不苦?弗穫(一作獲)辭此難。四體誠乃(一作已)疲,庶(原作交)無異患干(一作我患,非)。盥濯(一作灌)息簷下,斗(原作升)酒散襟(原作㦗,注一作劬,又作矜,又作襟)顔。遥遥沮溺心,千載乃相關。但願長如此,躬耕非所歎。
丙辰歲八月中於下潠田舍穫一首 貧居依稼穡(一作事耕稼),勠力東林隈。不言春作苦,常(一作當,非)恐負所懷。司田眷有秋,寄聲與我諧。飢者歡初飽,束帶候(一作俟)鳴雞。揚檝越平湖,汎隨清壑迴。鬱鬱(一作皭皭,非)荒山裏,猿聲閑且哀。悲風愛静夜(一作夜静),林鳥喜晨開。曰余作此來,三四星火頽。姿年逝已老,其事未云乖。遥謝荷蓧翁,聊得從君栖。
飲酒二十首(并序)
余閑居寡歡,兼秋(原作比,注一作秋)夜已長。偶有名酒,無夕不飲(一作傾)。顧影獨盡,忽焉復醉。既醉之後,輒(一作與,非)題數句自娱。紙墨遂多,辭無詮次。聊命故人書之,以爲歡笑爾。 其一
衰榮無定在(一作所),彼此更共之。邵生瓜田中,寧似東陵時。寒暑有代(一作换)謝,人道每如兹。達人解其會(一作趣),逝將不復疑。忽與一觴酒,日夕歡相持(一作相遲,非。又作自持)。 其二
積善云有報,夷叔在(一作飢)西山。善惡苟不應,何事空立言(一作立空言)?九十行帶索,飢寒況(一作抱)當年。不賴固窮節,百世當誰傳! 其三
道喪(一作衰)向千載,人人惜其情。有酒不肯飲,但(一作惟)顧世間名。所以貴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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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不在一生?一生復能幾,倏如流電驚(一作倏忽若沉星)。鼎鼎(一作訂訂)百年内,持此欲何成! 其四
栖栖失羣鳥,日暮猶獨飛。裴回無定止,夜夜聲轉悲。厲響思清遠,去來何依依(一作厲響思清晨,遠去何所依。又作求何依)!因值孤生松,斂翮遥(一作更,又作終)來歸。勁(一作動,非)風無榮木,此蔭獨(一作交,非)不衰。託身已得所,千載不(一作莫)相違。 其五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一作爲)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一作時時)見(一作望)南山。山氣日夕嘉,飛鳥相與還。此還(一作中)有真意,欲辯已(一作忽)忘言。 其六
行止千萬端,誰知非與是。是非苟相形,雷同共毀譽。三季多此事,達士(一作人)似不爾。咄咄俗中惡(一作愚),且當從黄綺。 其七
秋(一作霜,非)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汎此忘憂物,遠我遺(一作達)世情。一觴聊(原作雖,注一作聊)獨進,杯盡壺自傾。日入羣動息,歸鳥趣林鳴。嘯傲東軒下,聊復得此生。 其八
青松在東園,衆草没其(一作奇)姿。凝(一作晨)霜殄異類,卓然見高枝。連(一作叢)林人不覺,獨樹衆乃奇(一作知)。提壺挂(一作撫)寒柯,遠望時復爲(一作復何爲)。吾生夢幻間,何事紲塵羈(原作羇,注一作羈)。 其九
清晨聞叩門,倒裳往自開。問子爲誰與?田父有好懷。壺漿遠見候,疑我與時乖。繿縷茅簷下,未足爲高栖。一(一作舉)世皆尚同,願君汩其泥。深感父老言,稟氣寡(一作少)所諧。紆轡誠可學,違己詎非迷!且共歡此飲,吾駕不可回。 其十
在昔曾遠遊,直至東海隅。道路迥且長,風波阻(一作起)中塗。此行誰使然?似爲飢所驅。傾身營一飽,少許便有餘。恐此非名計,息駕歸閑居。 其十一
顔生稱爲仁,榮公言有道。屢空不獲年,長飢至于(一作煢)老。雖留身後名,一生亦枯槁。死去何所知?稱心固爲好。各(原作客,注一作各,又作容)養千金軀,臨(一作幻)化消其寶(一作臨死鎮真寶,非)。裸葬何必惡,人當解其表(一作意表)。 其十二
長公曾一仕,壯節忽失時。杜(一作松,非)門不復出,終身與世辭。仲理歸大澤,高風始在(一作如,非)兹。一往便當已,何爲復狐疑?去去當奚道,世俗久相欺。擺落悠悠談,請從余所之。 其十三
有客常同止,取捨邈異境。一士長獨醉,一夫終年醒。醒醉還(一作遞)相笑,發言各不領。規規一何愚,兀傲差若(嗟無)穎。寄言酣中客,日没燭當秉(原作獨何炳,注一作當秉,又作燭當炳)。 其十四
故人賞我趣,挈壺相與至。班荆坐松下,數斟已復醉。父老雜亂言,觴酌失行次。不覺知有我,安知物爲貴。悠悠(一作咄咄,非)迷所留(一作之),酒中有深味(一作固多味)。 其十五
貧居乏人工,灌(一作卉,非)木荒余宅。班班有翔鳥,寂寂無行迹。宇宙一何悠(一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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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人生少至百。歲月相催逼(宋本作從過),鬢邊早已白。若不委窮達,素抱(一作懷)深可惜。 其十六
少年罕人事,遊好在六經。行行向不惑,淹留自(一作遂)無成。竟抱固窮(原作窮苦,注一作固窮)節,飢寒飽所更。弊廬交悲風,荒草没前庭。披褐守長夜,晨雞不肯鳴。孟公不在兹,終以(一作已)翳吾情。 其十七
幽蘭生前庭,含薰待清風。清風脱然(一作若)至,見别蕭艾中。行行失故路,任道或能通(一作前道或能窮)。覺悟當念還,鳥盡廢良弓。 其十八
子雲性嗜酒,家貧無由得。時賴好事人,載醪祛所惑。觴來爲之盡,是諮(一作語,非)無不塞。有時不肯言,豈不在伐國。仁者用其心,何嘗失顯默。 其十九
疇昔苦長飢,投耒去學仕。將養不得節,凍餒固(一作故)纏己。是時向立年,志意多所恥。遂盡介然分,終死(一作拂衣)歸田裏。冉冉星氣流,亭亭復一紀。世路廓悠悠,楊(原作揚,紹興本、李注本作楊)朱所(一作疏)以止(一作揚歧何以止,又作揚生所以止)。雖無揮金事,濁酒聊可恃。 其二十
羲農去我久,舉世少復真。汲汲(一作波波,非)魯中叟,彌縫使其淳。鳳鳥雖不至,禮樂暫得(一作時)新。洙泗輟微響,漂流逮(一作待,非)狂秦。詩書復何罪,一朝成灰塵。區區諸老翁,爲事誠殷勤。如何絶世下,六籍無一親!終日馳車走,不見所問(一作憑,非)津。若復不快飲,空負頭上巾。但(一作所)恨多謬誤,君當恕醉人。 止酒
居止次城邑,逍遥自閑止。坐止高蔭下,步(一作行)止蓽門裏。好味止園葵,大(一作天,非)歡止稚子。平生不止酒,止酒情(一作懼)無喜。暮止不安寢,晨止不能起。日日欲止之,營衛止不理。徒知止不樂,未知止利己。始覺止爲善,今朝真止矣。從此一止去,將止扶桑涘。清顔止宿容(一作客,非),奚止千萬祀。
述酒一首(儀狄造,杜康潤色之。宋本云:此篇與題非本意。諸本如此,誤。黄庭堅曰:《述酒》一篇蓋闕,此篇似是讀異書所作,其中多不可解。)
重離照南陸,鳴鳥聲相聞。秋草雖未黄,融風久已分。素礫皛(宋本作襟辉,非)修渚,南嶽無餘雲。豫章抗高門,重華固靈(一作虚)墳。流淚抱中歎,傾耳聽司晨。神州獻嘉粟,西靈(一作雲。又作零,非)爲我馴。諸梁董師旅,芊(原作羊,注一作芊)勝喪其身。山陽歸下國,成名猶不勤。卜生善斯牧,安樂不爲君。平王(原作生,湯注本作王)去舊京,峽中納遺薰。雙陵(一作陽,非)甫云育,三趾顯奇文。王子愛清吹,日(一作星,非)中翔河汾。朱公練九齒,閑居離世紛。峨峨西嶺(一作四顧,非)内,偃息常(一作得)所親。天容(一作客,非)自永固,彭殤非等倫。
責子一首(舒儼、宣俟、雍份、端佚、通佟,凡五人。舒、宣、雍、端、通,皆小名。俟一作俣,非。佟一作俗,非。)
白發被兩鬢,肌膚不復實。雖有五男兒,總不好紙筆。阿舒已二八(一作十六),懶惰(一作放)故(一作固)無匹。阿宣行志學,而不愛文術。雍端年十三,不識六與七。通子垂九(一作六)齡,但覓(宋本作念)梨與栗。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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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會而作一首(并序)
舊穀旣没,新穀未登。頗爲老農,而值年災。日月尚悠,爲患未已。登歲之功,既不可希。朝夕所資,煙火裁通。旬日已來,日(原作始,注一作日)念飢乏。歲云夕矣,慨然永懷。今我不述,後生何聞哉!
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長飢。菽麥實所羨,孰敢慕甘肥!惄如亞九(一作惡無,非)飯,當暑厭寒衣。歲月將欲暮,如何辛苦(一作足新,非)悲。常善粥者心,深恨(一作念)蒙袂非。嗟來何足吝,徒没空自遺。斯濫豈彼(一作攸)志?固窮夙所歸。餒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師。
蠟日一首
風雪送餘運,無妨時已和。梅柳夾門植,一條有佳花(一作葩)。我唱爾言得,酒中適何多!未能(一作知)明多少,章山有奇歌。
四时一首(此顧凱之《伸情詩》,《類文》有全篇。然顧詩首尾不類,獨此警絶。) 春水滿四澤,夏雲多奇峰。秋月揚明暉,冬嶺秀孤(一作寒)松。(劉斯立云:當是凱之用此足成全篇,篇中唯此警絶,居然可知。或雖顧作,淵明摘出四句,可謂善擇。)
陶淵明集箋注卷第四(詩四十八首五言内一首聯句)
擬古九首 其一
榮榮窗下(一作後窗)蘭,密密堂前柳。初與君别時,不謂行當久。出門萬里客,中道逢嘉友。未言心相醉(一作解,非),不在接杯酒。蘭枯(一作空,非)柳亦衰,遂令此言負(一作時没身還朽,非)。多謝諸少年,相知不中(一作相,又作在)厚。意氣傾人命,離隔復何有? 其二
辭家夙嚴駕,當往志無終。問君今何行?非商復非戎。聞有田子春(一作泰),節義爲士雄。斯人久已死,鄉裏習其風。生有高世名,既没傳無窮。不學狂(一作驅)馳子,直在百年中。 其三
仲春遘時雨,始雷發東隅。衆蟄各潛駭,草木從橫(一作此,一作是)舒。翩翩新來燕,雙雙入我廬。先巢故尚在,相將還舊居。自從分别來,門庭日荒蕪。我心固匪石,君情定何如? 其四
迢迢百尺樓,分明望四荒。暮作歸雲宅,朝爲飛鳥堂。山河滿目中,平原獨(一作轉)茫茫。古時功名士,慷慨争此場。一旦百歲後,相與還北邙。松柏爲人伐,高墳互低昂。頽基無遺主,遊魂在何方?榮華誠足貴,亦復可憐傷! 其五
東方有一士,被服常不完。三旬九遇(一作過,非)食,十年著一冠。辛勤(一作苦)無此比,常有好容顔。我欲觀其人,晨去越河關。青松夾路生,白雲宿簷端。知我故來意(一作時,非),取琴爲(一作與)我彈。上絃驚别鶴,下絃操孤鸞。願留就君住,從今至歲寒。 其六
蒼蒼谷中樹,冬夏常如兹。年年見霜雪,誰謂不知時?厭聞世上語,結友(一作交)到臨淄。稷下多談士,指彼(一作往)决吾(一作狐)疑(一作柏社决五疑,非)。裝束既有日,已與家人辭。行行停出門,還坐更自思。不怨道里長,但畏人我欺。萬一不合意,永爲世笑之(一作笑嗤)。伊懷難具道,爲君作此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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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七
日暮天無雲,春風扇微和。佳人美清夜,達曙酣且歌。歌竟長歎息,持此感人多:皎皎雲間月,灼灼葉中華。豈無一時好,不久當如何? 其八
少時壯且厲,撫劍獨行遊。誰言行遊(一作道)近,張掖至幽州。飢食首陽薇,渴飲易水流。不見相知人,惟見(一作純是)古時丘。路邊兩高墳,伯牙與莊周。此士難再得,吾(一作君)行欲何求? 其九
種桑長江邊,三年望當採。枝條始欲茂,忽值山河(一作川)改。柯葉自摧折,根株浮滄海。春蠶既無食,寒衣欲誰待。本不植高原,今日復何悔!
雜詩十二首 其一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分散逐風轉,此已非常身。落地爲(一作流落成)兄弟,何必骨肉親!得歡當作樂,斗酒聚比鄰。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 其二
白日淪西河(一作阿),素月出東嶺。遥遥萬里輝,蕩蕩(一作迢迢)空中景。風來入房户,夜中(一作中夜)枕席冷。氣變悟時易(一作異),不眠知夕永。欲言無予(一作或。又作餘,非)和,揮杯勸孤影。日月擲(一作楴,又作掃)人去,有志不獲騁。念此懷悲悽,終(原作中,注一作終)曉不能静。 其三
榮華難久居,盛衰不可量。昔爲三春蕖(一作英),今作秋蓮房。嚴霜結野草,枯悴未遽央。日月有環周(一作復,又作還復周),我去不再陽。眷眷往昔時,憶此斷人腸。 其四
丈夫志四海,我願不知老。親戚共一處,子孫還相保。觴絃肆朝日,罇中酒不燥。緩帶盡歡娱,起晚眠常早。孰若當世士,冰炭滿懷抱。百年歸(一作埽,非)丘壟(一作埽壟,非),用此空名道? 其五
憶我(一作爲,又作昔)少壯時,無樂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騫(一作輕)翮思遠翥。荏苒歲月頽,此心稍已去。值歡無復娱,每每多憂慮。氣力漸衰損,轉覺日不如。壑舟無須臾,引我不得住。前塗當幾許?未知止泊(一作宿)處。古人惜寸陰,念此使人懼。 其六
昔聞長者(一作老)言,掩耳每(一作常)不喜。奈何五十年,忽已親此事。求我盛年(一作时)歡,一毫無復意。去去轉欲遠,此生豈(一作難)再值?傾家時(一作特。又作持此,非)作樂,竟此歲月駛。有子不留金,何用身後置(一作事)。 其七
日月不肯遲,四時相催迫。寒風拂枯條,落葉掩(一作滿)長陌。弱質與(原作興,注一作與) 運頽(一作頹齡),玄鬢早已白。素標插人(一作君)頭,前塗漸就窄。家爲逆旅舍,我如當去客。去去欲何之,南山有舊宅。 其八
代耕本非望,所業在田桑。躬親未曾替,寒餒常糟糠。豈期過(一作遇,非)滿腹,但願(一作就)飽粳糧。御冬足(一作禦冬乏,非)大布,麤絺以應陽。政(原作止,注一作政)爾不能得,哀哉亦可傷!人皆盡獲宜,拙生失其方。理也可奈何,且爲陶一觴! 其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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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遥從羈役,一心處兩端。掩淚汎東逝,順流追時遷。日没星與昴,勢翳西山巓。蕭條隔天涯,惆悵念常飡。慷慨思南歸,路遐無由緣。關梁難虧替,絶音寄斯篇。 其十
閑居執蕩志,時駛不可稽。驅役無停(一作休)息,軒裳逝(一作遊)東崖。泛舟擬董司(原作沉陰擬薰麝,注一作泛舟擬董司。又作泛舟董司寒,非),悲風激我懷(原作寒氣激我懷,注一作悲風激我懷)。歲月有常御,我來淹已彌。慷慨憶綢繆,此情久(一作少)已離。荏苒經十載,暫爲人所羈。庭宇翳餘木,倏忽日月虧。 其十一
我行未云遠,回顧慘風凉。春燕應節起,高飛拂塵梁。邊(一作鳧)雁悲(一作照,非)無所,代謝歸北鄉。離鵾鳴清池,涉暑(一作暮,非)經秋霜。愁人難爲辭,遥遥春(一作喜,非)夜長。 其十二
嫋嫋松摽崖(一作雀,非),婉孌柔童子。年始三五間,喬柯何可倚(一作柯條何滓滓,非。又作華柯真可寄)。養色含津氣,粲然有心理。
詠貧士七首 其一
萬族各有託,孤雲獨無依。曖曖空中滅,何時見餘暉?朝霞開宿霧,衆鳥相與飛。遲遲出林翮,未夕(一作久)復來歸(一作未夕已復歸)。量力守故轍,豈不寒與飢?知音苟不存,已矣何所悲(一作當告誰)! 其二
凄厲(一作戾)歲云暮,擁(一作短)褐曝前軒。南圃無遺秀,枯條盈北園。傾壺絶(一作㢮,非)餘瀝,闚竈不見煙。詩書塞座外,日昃不遑研。閑居非陳厄,竊有愠見言。何以慰吾懷?賴古多此賢。 其三
榮叟老帶(一作縈,非)索,欣然方彈琴。原生納决屨(一作履),清歌暢商音。重華去我久(一作去我重華久),貧士世相尋。弊襟不掩肘,藜羹常乏斟。豈忘襲輕裘?苟得非所欽。賜也徒能辯,乃不見吾心。 其四
安貧守賤者,自古有黔婁。好爵吾不榮,厚饋(一作餽)吾不酬。一旦壽命盡,弊服仍(一作弊覆乃,非)不周。豈不知其極?非道故無憂。從來將千載,未復見斯儔。朝與仁義生,夕死復何求? 其五
袁安困(一作門,非)積雪,邈然不可干。阮公見錢入,即日棄其官。芻藁(一作蓲蒿)有常温,採莒(一作采之)足朝飡。豈不實辛苦?所懼非飢寒。貧富常交戰,道勝無戚(一作厚,非)顔。至德冠邦閭,清節映西關。 其六
仲蔚愛窮居,遶宅生蒿蓬。翳然絶交游,賦詩頗能工。舉世無知者(一作音),止(一作正)有一劉龔。此士胡獨然?寔由罕所同。介焉安其業(一作棄本案其末,非),所樂非窮通。人事固以(一作已)拙,聊得長相從。 其七
昔有(原作在,注一作有)黄子廉,彈冠佐名州。一朝辭吏歸,清貧略難儔。年饑感仁妻(一作人事,非),泣涕向我流。丈夫雖有志,固爲兒女(一作孫,非)憂。惠孫一晤嘆,腆贈竟莫酬。誰云固窮難(一作節,非),邈哉此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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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二疏一首
大象轉四時,功成者自去。借問衰(一作商,非)周來,幾人得其趣?游目漢廷中,二疏復此舉。高嘯返舊居,長揖儲君傅。餞送傾皇朝,華軒盈道路。離别情所悲,餘榮何足顧!事勝感行人,賢哉豈常譽?厭厭閭里歡,所營非近(一作正,非)務。促席延故老,揮觴道平素。問金(一作爾,非)終寄心,清言曉未悟。放意樂餘年,遑恤身後慮?誰云其人亡,久而道彌著!
詠三良
彈冠乘通津,但懼時我遺。服勤盡歲月,常恐功愈微。忠(一作中)情謬獲露,遂爲君所私。出則陪文輿,入必侍丹幃。箴規嚮已從,計議初無虧(一作物無非,非)。一朝長逝後,願言同此歸。厚恩固(一作心)難忘,君(一作顧,非)命安可違?臨穴罔惟(一作遲)疑,投義志攸希。荆棘籠高墳,黄鳥聲正悲。良人不可贖,泫然沾我衣。
詠荆軻一首
燕丹善養士,志在報强嬴。招集百夫良,歲暮得荆卿。君(一作之)子死知己,提劍出燕京。素驥鳴廣陌,慷慨送我行。雄髮指危冠,猛氣衝長纓。飲餞易水上,四座列羣英。漸離擊悲筑,宋意唱高聲。蕭蕭哀風逝(一作起),淡淡寒波生。商音更流涕,羽奏壯士驚。公知去不歸(一作一去知不歸),且有後(一作百)世名。登車何時顧,飛蓋入秦庭。凌(一作陵)厲越萬里,逶迤過千城。圖窮事自至,豪主正怔營。惜哉劍術疏,奇功遂不成。其人雖已没,千載有餘情(一作斯人久已没,千載有深情)。
讀山海經十三首 其一
孟夏草木長,遶屋樹扶疏。衆鳥欣有託,吾亦愛吾廬。既耕亦(一作且)已種,時還讀我書。窮巷隔深轍,頗迴故人車。歡然酌春酒,摘我園中蔬。微雨從東來,好風與之俱。泛覽周王傳(一作典,非),流觀山海圖。俯(一作俛)仰終宇宙,不樂復(一作將)何如? 其二
玉堂(一作臺)凌霞秀,王母怡(一作積)妙顔。天地共俱生,不知幾何年。靈化無窮已,館宇非一山。高酣發新謡,寧效俗中言? 其三
迢遞槐(一作楒,非)江嶺,是謂玄圃丘。西南望崑墟(一作崙),光氣難與儔。亭亭明玕照,落落清瑶流。恨不及周穆,託乘一來游。 其四
丹木生何許?迺在密山陽。黄花復朱實,食之壽命長。白玉凝素液,瑾瑜發奇(一作其)光。豈伊君子寶,見重我軒黄(一作皇)。 其五
翩翩三青鳥,毛色奇(一作甚)可憐。朝爲王母使,暮歸三危山。我欲因此鳥,具(一作期,又作且)向王母言:在世無所須(一作願),惟酒與長年(一作唯願此長年)。 其六
逍遥蕪皋上,杳然望扶木。洪柯百萬尋,森散覆暘谷。靈人侍(一作待)丹池,朝朝爲日浴。神景(一作願,非)一登天,何幽不見燭? 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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粲粲三珠樹,寄生赤水陰。亭亭凌風桂,八幹共成林。靈鳳撫雲舞,神鸞調玉音。雖非世上寶,爰得王母心(母一作子,非)。 其八
自古皆有没,何人得(一作河氏獨,非)靈長?不死復(一作亦)不老,萬歲如平常。赤泉給我飲,員丘足我糧。方與三辰游,壽考(一作老)豈渠央。 其九
夸父誕宏志,乃與日競走。俱至虞淵(一作泉)下,似若無勝負。神力既殊妙,傾河焉足有?餘迹寄鄧林,功竟在身後。 其十
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形夭舞千歲(一作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同物既無慮,化去不復(一作何復)悔。徒設(一作役,又作使,非)在昔心,良晨詎可待? 其十一
巨猾(注一作危)肆威暴,欽駓違帝旨。窫窳强能變,祖江遂獨死。明明上天鑒,爲惡不可履。長枯固已劇,鵕䴊(注一作雞鶚)豈足恃? 其十二
鴟鴸(原作鴅鵝,注一作鳴鵠,湯注本作鴟鴸)見城邑,其國有放士。念彼(一作昔)懷王世(一作母,非),當時(一作亦得)數來止。青丘有奇鳥,自言獨見爾(一作理)。本爲迷者生,不以喻君子! 其十三
巖巖(一作悠悠)顯朝市,帝者慎(一作善)用才。何以廢共鯀?重華爲之來。仲父(一作文,非)獻誠言,姜公乃見猜。臨没告飢渴,當復何及哉!
擬挽歌辭三首 其一
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昨暮同爲人,今旦在(一作作)鬼錄。魂氣(一作魄)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嬌兒索父啼,良友撫我哭。得失不復知,是非安能覺?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但恨在世時,飲酒不得足(一作常不足)。 其二
在昔無酒飲,今但(一作旦,非)湛空觴。春醪生浮蟻,何時更(一作復)能嘗?肴案盈我前,親舊哭我傍。欲語口無音,欲視眼無光。昔在高堂寢,今宿荒草鄉。荒草無人眠,極視正茫茫(原無此二句,注一本有此二句。今從之。極又作直)。一朝出門去(一作易),歸來良未央。 其三
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嚴霜九月中,送我出(一作來)遠郊。四面無人居,高墳正嶣嶤。馬爲仰天鳴,風爲自蕭條(一曰鳥爲動哀鳴,林爲結風飈)。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向來相送人,各自(一作已)還其家。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託體同山阿。
聯句一首
鳴雁乘風飛,去去當何極?念彼窮居士,如何不歎息(淵明)!雖欲騰九萬,扶摇竟無(原作何,注一作無)力。遠招王子喬(一作晉),雲駕庶可飭(愔之)。顧侣正徘徊(一作離離,非。又作争飛),離離翔天側(一作附羽天池則,非)。霜露豈不切(一作霜落不切肌),徒愛雙飛翼(原作務從忘愛翼,注一作徒愛雙飛翼)(循之)。高柯擢條幹,遠眺同天色。思絶慶未看,徒使生迷惑(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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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淵明集箋注卷第五(賦辭三首)
感士不遇賦(并序)
昔董仲舒作《士不遇賦》,司馬子長又爲(一作悲,非)之。余嘗以三餘之日,講習之暇,讀其文,慨然惆悵。夫履信思順,生人之善行;抱朴守静,君子之篤素(一作業)。自真風告逝,大僞斯興,閭閻懈廉退之節(一作廉退之文節,非),市朝驅易進之心。懷正志道之士,或潛玉於當年(一作或潛於當年);潔己清操之人,或没世以徒勤(一作想,非。又作或没於往世)。故夷皓有安歸之歎,三閭發已矣之哀。悲夫!寓形百年,而瞬息已盡;立行之難,而一城莫賞。此古人所以染翰慷慨,屢伸而不能已者也。夫導達意氣,其惟文乎!撫卷躊躇,遂感而賦之。
咨大塊之受氣,何斯人之獨靈!稟神智以藏照(一作往,非),秉三五而垂名。或擊壤以自歡,或大濟於蒼生。靡潛躍之非分,常傲然以稱情。世流浪而遂徂,物羣分以相形。密網裁而魚駭,宏羅制而鳥驚。彼達人之善覺,乃逃祿而歸耕。山嶷嶷而懷影(一作褐,非),川汪汪而藏聲。望軒唐而永歎,甘貧賤以辭榮。淳源汩(一作消)以長分,美惡作以(一作紛其,其又作然)異途。原百行之攸貴,莫爲善之可娱。奉上天(一作天地,非)之成命,師聖人之遺書。發忠孝於君親,生信義於鄉閭。推誠心而(一作以)獲顯,不矯然而祈譽。嗟乎!雷同毁異,物惡其上。妙算者謂迷,直道者云妄。坦(一作恒)至公而無猜,卒蒙恥以受謗。雖懷瓊(一作環,又作瑶)而握蘭,徒芳絜而誰亮?哀哉!士之不遇,已不在炎帝帝魁之世。獨祗脩以自勤,豈三省之或廢。庶進德以及時,時既至而不惠。無爰(原作奚,注一作爰)生之晤(一作格)言,念張季之終蔽。愍馮叟於郎署,賴魏守以納計。雖僅然於必知(一作智,非),亦苦心而曠歲。審夫市之無虎(一作有獸,非),眩三夫之獻説。悼賈傅之秀朗,紆遠轡於促界。悲董相之淵致,屢乘危而幸濟。感哲人之無偶(一作遇,非),淚淋浪以灑袂。承前王之清誨,曰天道之無親。澄得一以作鑒,恒輔善而佑仁。夷投老以長飢,回早夭而又貧。傷請車以備槨,悲茹薇而殞身。雖好學與行義,何死生之苦辛!疑報德之若兹,懼斯言之虚陳。何曠世之無才,罕無路之不澀。伊古人之慷慨,病(一作痛)奇名之不立。廣結髪以從政,不愧賞於萬邑。屈雄志於戚竪,竟尺土之莫及。留誠信於身後,慟(一作動,非)衆人之悲泣。商盡規以拯弊,言始順而患入。奚良辰之易傾,胡害勝其乃急。蒼旻遐緬,人事無已。有感有昧,疇測其理?寧固窮以濟意,不委曲而(一作以)累己。 既軒冕之非榮,豈緼袍之爲恥?誠謬會以取拙,且欣然而(一作於)歸止。擁孤襟以畢歲,謝良價於朝市。
閑情賦(并序)
初張衡作《定情賦》(一無賦字),蔡邕作《静情(一作檢逸)賦》(一無賦字),檢逸辭而宗澹泊,始則(一本無檢逸辭而宗澹泊始則九字,則一作皆)蕩以思慮,而終歸閑正。將以抑流宕之邪心,諒有助於諷諫。綴文之士,奕代(一作世)繼作。並固觸類,廣其辭義。余園閭多暇,復染翰爲之(一作文)。雖文妙(一作好學)不足,庶不謬作者之意乎(一無乎字)?
夫何環逸之令姿,獨曠世以(一作而)秀羣。表傾城之艷(一作令)色,期有德(一作聽)於傳聞。佩鳴玉以比絜,齊幽蘭以争芬。淡柔情於俗内,負雅志於高雲。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長勤。同一盡(一作晝,非)於百年,何歡寡而愁殷。褰朱幃而正坐,汎清瑟以自欣。送纖指之餘好,攘皓袖(一作腕)之繽紛。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曲調將半,景落西軒。悲商叩林,白雲依山。仰睇天路,俯促鳴絃。神儀嫵媚,舉止詳妍。激清音以感余,願接膝(一作手)以交言。欲自往以結誓,懼冒禮之爲諐。待鳳鳥(一作鳴鳳)以致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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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他人之我先。意惶惑而靡寧,魂須臾而九遷。願在衣而爲領,承華首之餘芳;悲羅(一作素)襟之宵離,怨秋夜之(一作其)未央。願在裳而爲帶,束窈窕之纖身;嗟温凉之異氣,或脱故而服新。願在髪而爲澤,刷玄鬢於(一作以)頽肩;悲佳人之屢沐,從白水(一作永日,非)以枯煎。願在眉而爲黛,隨瞻視以閑揚;悲脂(一作紅)粉之尚鮮,或取毁於華粧。願在莞而爲席,安弱體於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經年而見求。願在絲而爲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節,空委棄(一作余)於牀前。願在晝而爲影,常依形而(一作以)西東;悲高樹之多蔭,慨有時而(一作之)不同。願在夜而爲燭,照玉容於兩楹;悲扶桑之舒光,奄滅景而藏明。願在竹而爲扇,含凄飆(一作命淒風,非)於柔握;悲白露之(一作以)晨零,顧襟袖以(一作之)緬邈。願在木而爲桐,作膝上之鳴琴;悲樂極以哀來,終推我而輟音。考所願而必違,徒契契(一作栔栔。又作契闊,非)以苦心。擁勞情而罔訴,步容與於南林。栖木蘭之遺露,翳青松之餘陰。儻行行之有覿,交欣懼於中㦗。竟寂寞而無見,獨悁想(一作摇摇)以空尋。斂輕裾以復(一作候)路,瞻夕陽而流歎。步徙倚以忘趣,色慘悽(一作懔)而矜顔。葉燮燮以(一作而)去條,氣凄凄而就寒。日負影以偕没,月媚景於雲端。鳥悽聲以孤歸,獸索偶而不還。悼當年之晚暮,恨兹歲之欲殫。思宵夢以從之,神飄颻而不安。若憑舟之失棹,譬緣崖而無攀。于時畢昴(一作夜景)盈軒,北風凄凄。耿耿(原作㤯㤯,注一作耿耿)不寐,衆念徘徊。起攝帶以伺晨,繁霜粲於素階。雞斂翅而未鳴,笛流遠以(一作遠噭而)清哀。始妙密(一作密勿)以閑和,終寥亮而藏摧。意夫人之在兹,託行雲以送懷。行雲逝而無語,時奄冉而就過(一本云:行雲逝而不我留,時亦奄冉而就過)。徒勤思以自悲,終阻山而滯(原作帶,注一作滯)河。迎清風以祛累,寄弱志於歸波。尤(一作遮)蔓草之爲會,誦邵南之餘歌。坦萬慮以存誠,憩遥情於八遐。
歸去來兮辭(并序)
余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幼稚盈室(一作兼稚子盈室),缾無儲粟,生生所資,未見其術。親故多勸余爲長吏,脱然有懷,求之靡途。會有四方之事,諸侯以惠愛爲德,家叔以余貧苦,遂見用爲小邑。于時風波未静,心憚遠役。彭澤去家百里,公田之秫(原作利,注一作秫),過足爲润(原作足以爲酒,注一作過足爲润),故便求之。及少日,眷然有歸歟之情。何則?質性自然,非矯勵所得。飢凍雖切,違己交病。嘗(一作曾)從人事,皆口腹自役。於是悵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猶望一稔,當斂裳宵逝。尋程氏妹喪於武昌,情在駿奔,自免去職。仲秋至冬,在官八十餘日。因事順心,命篇曰歸去來兮。乙巳歲十一月也。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一作身)爲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一作晞)微。乃瞻衡宇,載欣載奔。僮僕歡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携幼入室,有酒盈罇。引壺觴以自酌(一作適),眄庭柯以怡顔。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以成趣(一作徑),門雖設而常關。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絶游。世與我而相遺,復駕言兮焉求?悦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農人告余以春及(一無及字,一作暮春,又作仲春),將有事於西疇。或命巾車,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一作尋)丘。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已矣乎!寓形宇内能(一無能字)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爲乎遑遑兮(一無兮字)欲何之?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一作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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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二 和陶詩九種(十家) 東坡先生和陶淵明詩卷第一
飲酒詩二十首(并引) 子瞻和并引
吾飲酒至少,常以把盞爲樂,往往頹然坐睡。人見其醉,而吾中了然,蓋莫能名其爲醉爲醒也。在揚州時,飲酒過午輒罷,客去,解衣磐薄,終日歡不足而適有餘。因和陶淵明《飲酒》二十詩,庶幾髣髴其不可名言者,以示舍弟子由、晁無咎學士。 其一
我不如陶生,世事纏綿之。如何得一適,亦有如生時。寸田無荆棘,佳處正在兹。縱心與事往,所遇無復疑。偶得醉中趣,空杯亦常持。 其二
二豪詆醉客,氣涌胸中山。漼然似冰釋,亦復在一言。嗇氣實其腹,云當享長年。少飲得徑醉,此秘君勿傳。 其三
道喪士失己,出語輒不情。江左風流人,醉中亦求名。淵明獨清真,談笑得此生。身如受風竹,掩冉衆葉驚。俯仰各有態,得酒詩自成。 其四
蠢蠕食葉蟲,仰空慕高飛。一朝傳兩翅,乃得粘網悲。啁啾厭巢雀,沮澤疑可依。赴水生兩殻,遭閉何時歸。二蟲竟誰是,一笑百念衰。幸此未化間,得酒君莫違。 其五
小舟眞一葉,下有暗浪喧。夜棹醉中發,不知枕幾偏。天明問前路,已度千銀山。嗟我亦何爲,此道常往還。未來寧早計,已往復何言。 其六
百年六十化,念念竟非是。是身如虚空,誰受譽與毁。持酒未舉杯,喪我固忘爾。倒牀自甘寢,不擇菅與綺。 其七
頃者大雪年,海波翻玉英。有士常痛飲,飢寒見真情。牀頭有敗榼,孤坐時復傾。未能平體粟,且復澆腸鳴。脫衣裹凍酒,每醉念此生。 其八
我坐華堂上,不改麋鹿姿。時來蜀岡頭,喜見霜松枝。誰知百尺底,已結千歲奇。煌煌凌霄花,纏繞復何為?舉觴酹其根,無事莫相羈。 其九
芙蕖在秋水,時節自闔開。清風亦何意?入我芝蘭懷。一隨采折去,永與江湖乖。斷絲不復續,斗水何足栖!不如玉井蓮,結根天池泥。感此每自慰,吾事幸不諧。醉中有歸路,了了初不迷。乘流且復逝,得坎吾當回。 其十
藍輿兀醉守,路轉古城隅。酒力如過雨,清風消半途。前山正可數,後騎且勿驅。我緣在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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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往寄白髮餘。遙知萬松嶺,下有三畝居。 其十一
民勞吏無德,歲美天有道。暑雨避麥秋,温風送蠶老。三咽初有聞,一漑未濡槁。詔書寬積欠,父老顔色好。再拜賀吾君,獲此不貪寶。頽然笑阮籍,醉几書謝表。 其十二
我夢入小學,自謂總角時。不記有白髮,猶誦論語辭。人間本兒戲,顛倒略似兹。惟有醉時真,空洞了無疑。墜車終莫傷,莊叟不吾欺。呼兒具紙筆,醉語輒錄之。
其十三
醉中雖可樂,猶是生滅境。云何得此身,不醉亦不醒。大如景升牛,莫保尻與領。小如東郭㕙,束縛作毛穎。乃知嵇叔夜,非坐虎文炳。 其十四
我家小馮君,天性頗淳至。清坐不飲酒,而能容我醉。歸休要相依,謝病當以次。豈知山林士,肮髒乃爾貴。乞身當念早,過是恐少味。 其十五
去鄉三十年,風雨荒舊宅。惟存一束書,寄食無定迹。每用愧淵明,尙取禾三百。傾然六男子,粗可傳清白。於吾豈不多,何事復歎息。 其十六
嘵嘵六男子,絃誦各一經。復生五丈夫,戢戢丁欲成。歸田了門户,與國充踐更。普兒初學語,玉骨聞天庭。淮老如鶴雛,破殻已長鳴。舉酒屬千里,一歡愧凡情。 其十七
淮海雖故楚,無復輕揚風。齋厨聖賢雜,無事時複中。誰言大道遠,正賴三杯通。使君不夕坐,牙門散刀弓。 其十八
何人築東臺?一郡坐可得。亭亭古浮圖,獨立表衆惑。蕪城閲興廢,雷塘幾開塞。明年起華堂,置酒弔亡國。無令竹西路,歌吹久寂默。 其十九
晁子天麒麟,結交及未仕。高才固難及,雅志或類己。各懷伯業能,共有丘明恥。歌呼時就君,指我醉鄉里。吴公門下客,賈誼獨見紀。請作《鵩鳥賦》,我亦得坎止。爲樂當及時,綠髮不可恃。 其二十
蓋公偶談道,齊相獨識真。頽然不事事,客至先飲醇。當時劉項罷,四海瘡痍新。三杯洗戰國,一斗消强秦。寂寞千載後,陽公嗣前塵。醉卧客懷中,多言笑徒勤。我時閲舊史,獨與三人親。未暇餐脫粟,苦心學平津。草書亦何用,醉墨淋衣巾。一揮三十幅,持去聽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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