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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视角和“诗”的言说——《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文学史价值新估

2022-04-01 来源:小侦探旅游网
I  j史界新思维I 97 ‘‘ 我’’的视角和“诗’’的言说 —— 额尔古纳河右岸 的文学史价值新估 从《伪满洲国))《额尔古纳河右岸 到《白 雪乌鸦 ,迟子建历史题材小说的内容都源于她 所热爱的故乡。 (《额尔古纳河右岸 (以下简称 右岸》)向我们展示的是一副具有鲜明地域与 民族色彩的历史长卷。学界对迟子建的评价一直 在进行中,而已然形成共识的是, 右岸》的出 版意味着迟子建应该进入中国当代文学史的叙述 之中。自《右岸 出版以来,学界对于这部作品 的文学史价值的讨论从未停止。陈晓明认为 右 岸》“关注少数民族文化消失的主题,倒是呼应 了国际上由后殖民理论带来的文化反思,也表达 了作者批判强势文明的后现代态度”①。曾繁仁 则认为 右岸))是“我国当代文学领域十分少有 的优秀生态文学作品”圆。田泥认同这一观点, 并进一步指出 右岸》的重要性在于“探寻能够 支撑中国本土乃至全人类发展的生态文化根脉与 精神力量……为中国女性文学乃至当代文学的经 典建构与生产,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③朴 昶昱认为《右岸》的创作精神源自新写实小说和 孙轲丰杰 新历史小说,但又以其恢复了叙述者人的体温的 特征产生了分化。④ 笔者认为, (《右岸 在历史叙事上的“新” 质在于其超拔的生命态度和对人类命运的终极思 考。这种“新”正是在当代文学史的进程中得以 显现,又以其对于万物平等的价值判断而回归了 普世性的经典意义。在 右岸))中, “我”作为 鄂温克民族的一个精神守望者,以主观抒情的 方式讲述着鄂温克人近百年的迁徙史与心灵史。 “我”的视角就是一个诗性言说的视角。 “诗” 的言说灌注着我对关于鄂温克的一切的饱满情 感。这两者互为表里,和谐交融。重回新世纪之 初审视((右岸)),这部作品既是当代文学史中跨 族书写的成熟之作,也以其对百年中不同国籍、 族群的民间交往的描绘成为了“边界文学”的成 果,更以弱势族群在现代文明发展进程中的绝 境描写触及了人类发展过程中的终极问题,是 具有世界眼光,沟通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的桥梁 之作。 } 98 1百家评论}201B年第2期{总第33期 一、生产:人与自然的共生 ((右岸 在语言上的美感,极大部分来自于 对自然界的诗性描绘。迟子建频频使用比喻、拟 人和通感的修辞手法,如“炽热的阳光把河水给 舔瘦了,向阳山坡的草地也被晒得弯了腰了”(拟 人), “如果说夕阳是一面金色的鼓的话,这些 晚霞就是悠悠鼓声了” (比喻、通感)。如果我 们对于小说中运用的本体与喻体做一个搜罗的话, 便不难发现,迟子建使用的本体和喻体源自一个 循环利用、自给自足的语库。如太阳、星星、月亮、 神鼓、驯鹿等等。她将山脉比喻成星星,将星星 又比喻成油灯;将驯鹿比喻成掉落地上的半个月 亮,又将山脉比喻成驯鹿的犄角。这种本体喻体 的自给自足,让自然成为了一个联动的世界。这 些词汇源自于“我”的生活经验,符合“我”的 语汇特征,因此并不是纯粹为了“诗”而“诗”, 而是传达了蕴含在“我”对自然界的注视这一动 作中的深情。 在我的深情凝视下,自然界的画面、声音、 气息、味道都是和谐的,融汇的,可以尽情调用, 表现了“我”作为一个自然界“老朋友”的博爱 之情。反观之,自然界在迟子建的笔下趣味盎然, 生机勃勃,具备了和“我”对话、传递神灵信息, 甚而疗伤的能力。如果将这种博爱进一步剖析, 其中包含了万物有灵的信仰基础,和对自然的敬 畏之心。如“从这里面看到的星星只有不多的几 颗,但它们异常明亮,就像是擎在希楞柱顶上的 油灯似的。”“异常明亮”与“希楞柱顶上的油灯” 都可以理解为信仰,作为本体的星星和作为喻体 的油灯,显示了“我”对自然的敬畏。这样的描 述俯仰皆是,其中最典型的是对火的描述。火盆 中的木炭树立的姿态,可以看做是神的征兆;“我” 出嫁的时候母亲就送“我”一团火做嫁妆。“我” 对山下生活的抗拒,一个极大的原因就是布苏的 火不是来自于自然,那样的火里没有阳光和月光, 怎么照亮人心?火与人的互动,既温暖人,又给 人以启示。这凸显着对于原始信仰的肯定。大自 然也能为“我”疗伤,延续生命。“我郁闷了, 就去风中站上一刻,它会吹散我心底的愁云;我 心烦了,就去河畔听听流水的声音,它们立刻给 我带来安宁的心境,我这一生能健康的活到九十 岁,证明我没有选错医生,我的医生就是清风流水, E1月星辰。”在这里作者对大自然的描写提升到 了更高的层面,是充满诗意和灵性的。迟子建曾 作解释: “我恰恰是由于对大自然的无比钟情, 而生发了无数生命的感慨和遐想,靠着它们来支 撑我的艺术世界……我觉得自然对人的影响是非 常大的,我一直以为大自然是这世上真正不朽的 东西,它有呼吸,有灵性,往往会使你与它产生 共鸣。”⑤ 在((右岸》中,比如画的景物更美的是那一 群古老而勇敢的鄂温克人。他们还未受到现代文 明的影响,过着打猎、驯鹿、迁徙的古老生活。 他们敬畏火神、拜叩山神,他们对这份敬畏最好 的尊重就是与大自然和谐相处。鄂温克人与自然 界的紧密联系,首先体现在对贝加尔湖的情感。 “我”见过的河流都是贝加尔湖的支流,贝加尔 湖是生命的源泉。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贝 加尔湖拥有着约世界五分之一的淡水储量,这无 疑使得贝加尔湖的的确确拥有母亲湖的地位。小 说中鄂温克人因为政治边界的重新划分而来到了 贝加尔湖的右岸,但无论怎么迁徙,都离不开贝 加尔湖的滋养。小说中的人物甚至选择在河流中 结束自己的生命。这都显示了鄂温克人对于贝加 尔湖的深深依赖。对于森林的情感,也是小说所 突出传达的。“我”将山比喻成星星和驯鹿的犄角, 但却将山上的森林比喻成一团团的血肉。这种强 烈的比喻彰显了森林之于游牧民族生产生活的重 要意义。小说对于现代文明侵入森林最大的反感 便来源于现代人对于森林的砍伐。鄂温克人“从 来不砍伐鲜树做烧柴。森林中有许多可烧的东西, 比如自然脱落的干枯的树枝,被雷电击中的失去 了生命力的树木,还有那些被狂风击倒的树。” 这体现了一种原始的可持续生产观,既基于对于 自然的敬畏,也基于对于索取自然馈赠时的感恩 之心。小说中,金得特意选择了一棵枯树结束自 己的生命,并与这棵枯树一起火葬。取之自然, 还之自然。生于自然,死于自然。与湖泊和森林 的相处,显示了鄂温克人的虔诚与善良。 鄂温克人与自然界和谐相处更为直观的表现 是人与动物的相处。在“我”的视角里,动物与 人是平等的,人与动物一起陷入轮回之河。鄂温 克人对于驯鹿的爱最为感人。他们将驯鹿视为自 己的家人。达西为了救鹿群而被狼咬成了瘸子, 最后是被自己当儿子一样看待的猎鹰帮他报了仇; “我”的第一任丈夫拉吉达在雪灾之后为了寻找 走散的鹿群,最后死于马背上的寒冷。他们之所 以是不断迁徙,是为了驯鹿能够获得源源不断的 食物。而在“我”看来,鄂温克人一定会从激流 乡回来,也是因为驯鹿被圈养起来无疑会饿死。 人可以适应现代文明的生活,而驯鹿不可以。所以, 驯鹿对于这个民族的重要性不亚于人。在小说中, 为了救列娜的病,一只驯鹿仔替她死去了;而当 伊莲娜逝去的时候,一只白色驯鹿又出现了。不 难看出,在鄂温克人的观念中,驯鹿与人是以平 等的生灵地位进行轮回的。虽然他们以打猎为生, 但他们打猎的对象却是有所选择的,比如他们会 合不得把水狗幼崽打死,为了一条声音和达玛拉 一样的蛇而放过所有的蛇。他们依靠自然生活却 也保持着人与自然的平衡。他们不会对大自然索 取过多,相反他们和大自然更像亲密的伙伴。在 这个古老的民族里有着充满诗性的埋葬传统,无 论是动物或者是人。每次猎到动物在食用之前首 先会为他们做葬礼仪式,为山鸡做风葬仪式。因 为对于所有生灵平等的爱,在生死这一终极命题 上, “我”的叙述显得从容不迫。面对妮浩为救 别人而死去的尚未起名字的男婴, “我们这次不 是随便地把他丢弃掉,而是用手指为他挖了一个 坑,把他埋了。在我们眼中,他就像一粒种子一样, 还会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即使是悲伤的故事, I 史界新思维I 99 却在这样传统里让我们觉得悲伤而不绝望,就像 播下了一粒种子,来年的春风会使它结出果实一 样。正如林岗所说: “它因包容、跨越生和死而 成为万物的家园,也成为万物最后的归宿。人也 因为意识到这一点而让生命的终结变得不那么难 以忍受,从而赋予生和死一种超验的意义。” 鄂 温克人对于自然的热爱与敬畏,是一种可以慰藉 生离死别之痛的轮回信仰。 应该说,这种对于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诗意 描写,凸显了对原生态文明的赞扬意义,形成了 对于现代文明的批判和反思。在这一意义层面上, 相较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边城)),八十年代 黑 骏马》(同样建构了一个“世外桃源”,并都彰 显了原初文明与现代文明二元对立和对现代文明 的批判意义),以其对原始生产生活的系统描述, 使原生态文明(游牧民族文明)存在的合理性获 得了令人信服的力量。这种说服过程并不单是感 性的,相反是理性的。因此,如果((右岸》要被 定义为生态文学的标杆作品,那么它的价值并非 是以抒情温情的方式挽留原生态文明,也不是如 边城 黑骏马 ,通过讲述现代文明对于人 性的污染(或者说利诱)从而批判现代文明,而 是以理性的叙述方式论证了原生态文明的合理性, 及其对现代文明的天然抵抗力。 二、萨满:人与神的共舞 对于萨满宗教文化的描写,为 右岸 营造 了神秘和魔幻的氖围。从萨满文化的勘正人手, 不难得出迟子建不过是以现实主义的手法在讲述 萨满的故事的结论,从比较文学的视野人手,也 可以得出 右岸 与 百年孤独 具备很多相似 的叙事要素的结论。笔者无意探讨这两个问题, 实际上,迟子建通过建构三代萨满(最后一个未 完成)形象,显示了她对已然式微的萨满巫师的 深沉情感。萨满宗教在鄂温克民族的生活中扮演 了极为重要的角色,是他们Et常生活一个组成部  l100 j百家评论j 2018年第2期1,e,N 33期 分,也支撑了他们的精神生活。值得注意的是, 萨满在巫师的角色之外,并没有褪去人性的角色, 相反人性与神性在他们身上达到了一种感人的悲 壮之美。鄂温克族的萨满治疗疾病,驱走厄运, 主持婚丧,是族人最亲密的战友与亲人。 在整部作品中最神奇的两个人便是尼都萨满 和妮浩。他们都是鄂温克族的巫师,有着非同与 常人的能力,同时也担负着巨大的责任。在成为 萨满之前他们会有和平常人不一样的举动:尼都 萨满跳到火中可以毫发无伤,几天几夜不吃不喝, 却仍能精力充沛地走上一天的路,光脚踏过荆棘 却不会被划伤;而妮浩则走路如旋风,可以吞吐 野鸭蛋大的铜铃。萨满可以为人祈雨,替人治病, 甚至令人起死回生,在任何人需要他们的时候披 上神衣。但尼都萨满和妮浩却不像个纯粹的神。 他们为了萨满的责任,而做出了极大的牺牲。尼 都萨满跳神的时候,胸脯被垫高了,平素得穿着 也像个女人。他在成为萨满之后不可以名正言顺 的追求自己心爱的女性。妮浩的命运则更为悲壮, 她被请去救人时就知道如果她去救别的孩子的性 命就会失去自己的孩子。“把果格力抱在怀里, 亲了又亲,眼里泪光闪闪的。她离开营地很远了, 还回头张望着果格力,很不合的样子。”她凄凉 地说: “我是萨满,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妮浩 陆陆续续的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从此以后便把别 人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了。在自然规律面 前,萨满并不是一个神,她是巫师,是在为人和 神做着交换。想要留下一个即将逝去的生命就要 用其他的生命去交换。妮浩面对这种留下别人生 命或者是继续自己孩子生命的选择时刻,妮浩每 每选择留下别人的生命。面对令所有族人都讨厌 的马粪包,她还是选择了帮助他人,她那朵美丽 的百合却过早的凋零了;即使是偷鹿群的少年, 妮浩也为他跳起了神舞,结果就是“妮浩怀里抱 着一个死婴,垂头坐在火塘旁。她摘下了神帽, 那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就像垂柳一样,纤巧地荡在 死婴的头发上。她的神衣和神裙还穿在身上,她 可能已经没有脱它们的力气了。神裙被鲜血污染 了,而她神衣上的那些金属饰片,却仍然闪闪发 光。”妮浩最后一次跳神是因为两个林业工人吸 烟时乱扔烟头引起了大火,人工降雨无效的情况 下,已经年迈的妮浩最后一次披挂上神衣、神帽、 神裙,手持神鼓,开始了跳神求雨。她一直跳着, 直到倒在了雨水中。山火在妮浩的舞蹈中熄灭了, 妮浩却永远地走了。妮浩这一生主持了很多的葬 礼,但她却不能为自己送别了。他们对林木的爱 惜已经到了爱如珍宝的地步,又怎能看着森林被 山火焚烧,即使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以完好的 生命去换取即将离开人世的生命,本身就是残酷 的。生命是平等的,况且还是用自己的亲生骨肉 做交换,这样的方式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悲凉,让 我们对作为萨满的妮浩感到遗憾。据迟子建自述, 小说描写的鄂温克部落以前确实有这样一个萨满, 宁可牺牲自己孩子的生命也要救活他的病人。“他 们要勇于牺牲个人身上的‘小爱’,获得人类的 ‘大爱’。”但却更因为这样的无私和大义之举, 让人感受到萨满文化浓浓的诗意,这种诗意表现 在面对生命时的不分你我,表现在娇小的身躯披 挂起沉重的神衣上,表现在一次次响起的悲伤而 充满希望的神歌里。 在萨满文化传统里,弟弟的妻子是不能改嫁 给自己的哥哥的,所以林克死了之后,尼都萨满 和达玛拉注定是不能够在一起的,但整个故事却 也充满着诗意的美好。年轻时的尼都萨满和林克 同时喜欢上了天生的舞者达玛拉,而达玛拉又不 能抉择出自己究竟喜欢哪一个。兄弟两个采取比 赛射箭的方式,赢的一方就可以娶达玛拉。结果 是林克赢了,或许他心里也是知道尼都萨满是故 意输给他的。但尼都萨满对达玛拉的爱并没有随 时间而逝去。林克死后,尼都萨满仿佛变了个人, 恢复了一个男人的面貌。他喜欢跟在达玛拉身后, 会特意留心达玛拉无心的话,甚至于用山鸡的羽 毛悄悄为达玛拉缝制了一条羽毛连缀的裙子。达 玛拉生命中最后一支舞也是穿着羽毛裙完成的。 史界新思维j 101 而达玛拉也为尼都萨满精心做了一副狍皮“伯力” 和一个“哈道苦”。他们并没有因自己的感情而 向前行走。在第三章“黄昏”中,“我”渐渐步 人了老年时期,爱人都离“我”而去了,族人大 破坏了萨满流传下来的传统,只能以这种诗意的 方式表达自己的心意, “我”终于理解了他们的 爱情。这样人格饱满,侠道柔情的萨满似乎更值 得尊敬。 多都搬去了激流乡。 “我”成为了这个游牧民族 最后的守望者,鄂温克族在越来越频繁的伐木声 中走到了尽头。在尾声“半个月亮”中,“激流 乡现在已是一座空城,那里没有我们的人了。”“我” 看着森林湖泊希楞柱建构起来的村庄,成为了“空 尼都萨满和妮浩的悲凉人生,让鄂温克人选 择放弃了萨满的传承。对于萨满文化的诗意表达, 集中体现在对于两代萨满作为“人”的悲壮表达。 他们是游猎民族的精神领袖,牺牲自己的爱情、 孩子、生命来保全鄂温克人的信仰与幸福。他们 的舞蹈连接着未知的神秘,更饱含着令人怜悯与 尊敬的热情和博爱。这种舞蹈指向民族未来的期 翼,需燃烧萨满作为个体的全部精力,积聚着全 族人的精神力量,是鄂温克人最具代表性的群体 活动。萨满角色在这样的场域里,是一个注定为 民族牺牲的个体。这种牺牲糅杂着对于神灵的敬 畏和对于生命的珍视,形成了一种混沌的美感。 迟子建《右岸 对于萨满宗教文化的描绘,应该 说超脱了宗教文化本身,具备普世性的人道主义 情怀。这种情怀的悲凉之处在于,鄂温克的文明 并无法被萨满拯救,在生存环境日趋恶劣的形势 下,萨满即使牺牲自己的生命去舞蹈也无法挽救 民族的命运。 三、边界:人与人的相处 右岸 由“清晨”、“正午”、“黄昏”、“半 个月亮”四部分组成,这一天既是“我”的一生, 也是鄂温克民族的一生。第一章的“清晨”,以 一个孩童的口吻来讲述,年幼稚嫩未经风雨的“我” 象征着部落最初的平静和安定,生活的简单而美 好,就像清晨里的一颗晶莹的露珠。第二章的“正 午”,是一天中最热烈最富有能量的时刻,也是“我” 的一生中最美好幸福的日子。在这期间“我”有 了两段非常美满的婚姻,和“我”同时代的这一 群人都正值壮年,整个部落以雄浑而稳健的步伐 城”。人的流失最终使原始文明成为了过去式。 文革结束之后,当代作家都在思考如何才能 追上世界文学的步伐。在将近三十年的过程中, 从“寻根”、“先锋”到“新写实”、“新历史”, 在民族与世界、传统与现代的二元思考中,在作 者主观情感的不断调试中,对于民族历史的叙述 在不断的否定中更新,在不断的更新中又回归到 一种普世性的经典创作观。2005年出版的 右岸 在历史叙事上一个突出的特征是于“边界”这一 空间中描绘了一种属于民间的历史观。这种民间 历史观既还原了人与人真实的交往状态,也显现 出了作者的世界眼光。在鄂温克百年历史中,在 中俄边界这个特定的环境里,不同的人之间是如 何交往的? 小说对于中俄人民的交往写得最多,也最细 腻。贝加尔湖是中苏边界争端的一个重要分割线。 右岸 明确描述了鄂温克人因为战争的原因从 左岸迁徙到右岸的历史。 “我”的视角显然落脚 在民间,她没有关注边界划分在政治层面的意义, 而是从生产生活的角度去理解贝加尔湖的左岸与 右岸。中俄民间的交往也并没有因为战争而发生 巨大的裂痕。俄国安达从俄国带来了很多文明的 产物,用以交换鄂温克的兽皮、鹿茸。俄国安达 罗林斯基对于鄂温克小女孩列娜的爱纯洁美好。 族人对两个安达的评价只源于“人情”的层面。 俄国姑娘被贩卖到中国业妓。鄂温克小伙伊万买 下娜杰什卡娶为妻子,解救了一个将面临厄运的 异国姑娘。族人调侃伊万,说娜杰什卡最终会逃 回左岸去的。伊万毫不在乎。虽然因为时局的动 荡,娜杰什卡真的消失不见了,但是伊万仍然深  j102 百家评论i 2018gang 2期}总第33期 深爱着自己的妻子。可以看到,战争与国界可以 分割土壤,但无法分割人类的交往,也无法分割 最美好纯粹的人类的情感。被拐卖到异国的弱者, 也可以收获坚贞的爱情。在国内的特殊时期,人 与人的交往也展现了“边界”的独特风光。文革 期间,放映员上山来给大家放电影。马粪包和放 映员有一段关于“毒草”的讨论。放映员认为以 前的电影虽然是黑白的,但有人情味,好看,可 惜被当作“毒草”封存起来了。马粪包认为好看 的东西为什么要封存起来,不是吃的怎么要叫“毒 草”?于是想揍放映员。后来马粪包还跟放映员 说下次上山带点“毒草”来。放映员点头说“早 晚有一天,毒草会变成香草!”这段“世外桃源” 般的对话显示了鄂温克这个“边界民族”对时代 激流的天然消解力与抵抗力。最感人的描写是抗 日战争时期吉田和拉吉米的交往。日本大势已去, 吉田在撤离之前,将一张地图、一杆枪、一包火 柴和一些饼干送给了拉吉米,还嘱咐他不要告诉 苏军自己给日军当过马夫。拉吉米给吉田吹了最 后一首 离别之夜 。泪流满面的吉田说: “你 们很了不起,你们的舞蹈能让战马死亡,你们的 音乐能让伤口结痂!”吉田作为一个行将失败的 军官,对于自己的“俘虏”仍然抱有怜悯与同情。 吉田和拉吉米的以心换心讲述的是极为普通的“主 仆”之情,和当代文学很长一段时间里的战争叙 事都不一样。这种对于战争时期敌对阵营民间交 往的细腻描述,已经从历史本身超脱出来,还原 历史中人的体温与情感,具备了世界文学的眼光。 以民间视角讲述“边界时空”里不同国籍、 不同族别人群交往的温情故事,从人性的层面解 构宏大历史,这种写法与同时期成长起来的新移 民作家严歌苓、张翎等人的作品有着极为相似之 处。在张翎的 金山))中,方得法为了帮助华工 群体讨回工钱,用马尿冒充炸药挟持了白人亨德 森,不仅让工头妥协,也挽救了亨德森的性命。 而后在加拿大开起洗衣馆的方得法也多亏了亨德 森的帮助才得以生存下来。作为弱者的方得法和 作为本地人的亨德森之间建立起了牢固的友谊。 在严歌苓的((少女小渔》中,作为弱者存在的小渔, 却以一个施爱者的姿态唤醒了糟老头马里奥认真 生活的渴望,与其建立了纯洁美好的情感。 扶桑 中被卖到美国金山业妓的扶桑,与白人儿童克里 斯产生了一段奇妙美丽的爱情。这种对“边界时空” 不同族群间美好交往的描述,既显示了弱势族群 的人性之美,也显示了人作为一个社会生物对于 善良与坦诚交往的真诚期待。 新世纪的前十年是新移民文学的丰收期。如 果说严歌苓、张翎等新移民作家是因为自己的移 民经历所以对空间有了特殊的敏感,并痴迷于描 写移民群体身上所具备的人性闪光,并以此诉求 一个平等公正的世界语境,那么迟子建关注不同 族群之间的民间交往形态则与她的故乡独特的地 理位置有关——一个对岸就是异国的北极村。“边 界文学”注定是世界文学所关注的重点对象,而 “边界文学”的产生也必然基于世界性的眼光。 在中国文学与世界文学进行沟通的进程中,迟子 建的 右岸 具备与新移民文学进行呼应的意义。 无独有偶,1989至1991年,在鲁迅文学院创作 研究生班学习时,迟子建与余华、严歌苓等是同 学。笔者认为,这些作家在人生经历和创作观念 上,是具有较为明显的相似性的。当然,这是另 外一个问题了。2013年,英文版 额尔古纳河右 岸》由哈维尔·塞克书局出版。英译本的出现, 意味着迟子建的这部小说已经得到了世界范围的 关注。基于此,我们认为重回新世纪之初去定义 ((右岸》的文学史价值就显得更为重要。初读((右 岸》,很容易得出它描写了一个弱势族群从兴盛 走向衰落的过程,吹奏着一曲鄂温克民族挽歌的 结论。这个意义层面延续了上世纪六十年代老舍 创作的残篇 正红旗下 、八十年代张承志(《黑 骏马》的“挽歌情怀”。笔者想指出的是, 右岸 超拔于“挽歌”的意义在于,它讲述了世界范围 内的原生态文明所共同面对的困境。与老合对满 清旗人的深痛反思,自我归因不同,迟子建并没 有得出鄂温克民族走向衰亡的主观原因,而是通 过对这个民族生存生活形态的描述,展现出了一 个自给自足自然合理的生态系统。第一个走出大 山的大学生伊莲娜,后来即使成为有名的画家, 依然生活得不愉快:酗酒、吵架、离婚直至丧失 了生命。她是在原生态文明与现代文明中摇摆过 的人,走出森林后,因为无法适应现代文明而回 归森林,最后葬身河流。这个基于现实原型的人 物形象,亦是弱小民族对于未来走向的绝望演绎。 选择下山融入现代社会,那么就要抛弃原民族的 土地、生产生活方式、族群及精神信仰。每一个 个体都做出“下山”的选择之后,山就成为了一 个“空山”,而“族”也就灭亡了。如果当一个 虔诚的守望者呢?“我”这个九十岁的老人在追 忆完民族的故事之后倒下了;妮浩在为山火祈雨 的神蹈中倒下了,属于萨满的一切被放进了民俗 博物馆;那个美得绝伦被族人封藏起来的马伊堪 消失了。当森林被烟头点燃的那一刻起,原生态 的文明就已经走上了濒临灭亡的绝望之境。无论 是“下山”还是“守望”,无论是主动放弃还是 被动驱赶,原生态的族群都无法摆脱这种绝望之 境。 迟子建说: “面对越来越繁华和陌生的世界, 曾是这片土地主人的他们,成了现代世界的‘边 缘人’,成了要接受救济和灵魂拯救的一群!我 深深理解他们内心深处的哀愁和孤独!……这股 弥漫全球的文明的冷漠,难道不是人世间最深重 的凄风苦雨吗?”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遭遇末 日命运的不仅仅是鄂温克人为代表的土著民族 。 这种思考对于全世界范围内的土著群族和原生态 中的动物植物而言都是相同的,甚而在钢筋水泥 尘土翻飞的狂响中,所有人类都面临着如此的生 I 史界新思维f 103 命之痛。正是在这一层面上, (《右岸》对于人与 自然、人与宗教、人与人之间的同生共荣的描绘 触及到了现代文明发展进程中的终极命题,即文 明对人的反噬。不断趋同的经济与文化,殖民了 一个又一个的鄂温克。在不断遗失精神原乡的过 程中,人类最终将往何处去安放自己的温情与灵 魂? 注释: ①陈晓明:《中国当代文学主潮》,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第417页。 ②曾繁仁:《生态文学视域中的迟子建小说》,《文学评论》 2010年第2期。 ③田泥:《笔尖上的天使栖居——以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 右岸>为例》,《当代文坛》2015年第6期。 ④[韩】朴昶昱:《迟子建小说中的乡土意识与历史解构—— 以<额尔古纳河右岸>为例》, 《文艺评论》2014年第1期。 ⑤方守金、迟子建:《自然化育文学精灵——迟子建访谈录》, 《文学理论与批评》2001年第3期。 ⑥林岗:《地域传统与自然的启示~读(额尔古纳河右岸)》, 《小说评论》2016年第6期。 ⑦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版, 第266页。 ⑧瑞典翻译家陈安娜说“她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我觉得 瑞典读者会感兴趣,她写的那个故事就是北方的少数民族,瑞典 就有类似的少数民族地区。”引自李乃清: Ⅸ莫言的强项就是他 的故事——专访莫言小说瑞典语译者陈安娜》,南方人物周刊网, httpt,, p .infzm.corn/content/85227. (作者简介:孙轲,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中国现 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丰杰,湘潭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讲 师) 【本栏责编:孙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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