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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杠精的诞生

2022-08-08 来源:小侦探旅游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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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杠精的诞生

/ 张向荣

  抬杠并不仅仅是两个言论的争辩,而是两个不同世界的碰撞,理论上任何两个人都会相互抬杠,但现实中,两个人会因为知晓对方的语境和情景,能够设身处地地相互谅解,或是碍于情面、碍于长幼尊卑的地位而压制自己抬杠的冲动。网络上则不然,两个人完全没有现实交涉,自然可以畅快去抬杠了。

  多年前的你:我的作业本忘带了。  你当年的老师:你怎么不忘了吃饭?不忘了睡觉?

  那些年,如果你(也可能是故意)没有带作业本,无法交上作业,是否被这样批评过?好啦,你可能已经被杠。而它可能是全国流传最广的“抬杠”之一,甚至都可能不是之一。

  再来看一组。亲妈也会抬杠:  妈我想要游戏机……  我看你像游戏机!

  我们把时间拉近一些,招式各样的抬杠在微博、豆瓣,甚至在微信群聊和朋友圈都无处不在。比如有人说:“一部分国人随地吐痰真没有公德。”则有人反驳说:“外国

就没有随地吐痰的人?为什么老拿中国说事儿?”再比如你发了一张照片,被抬杠“难道只有我一个觉着……吗”。你不开心,但也无言以对。而精湛的抬杠,既有高超的语言和诡辩艺术,还讲求快稳准狠。这样的抬杠者被称为“杠精”。今天的文章就来一窥杠精的逻辑思维。

五大抬杠

  “杠精”,顾名思义,就是在网络上精于抬杠的人,更确切地说,是对抬杠这门技艺纯熟到成精的人。这个词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日趋火爆,现在已经快成为运动会项目了,我有一位杠精朋友就自诩为“国

家二级抬杠运动员”,豆瓣上的“杠起地球小组”成立才一个多月,就有九千多用户。可见在今日的网络上,抬杠与被抬杠已经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抬杠,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网络文化现象,而是一门语言艺术,讲究快稳准狠。抬杠的技巧丰富多样、博大精深,难以一一列举,根据观察,我姑且举出五种最常见的抬杠类型来,虽不免挂一漏万,但也足窥全豹。这些例子多数来自网络,有的是真实发生的对话,有的则是网友们故意模仿杠精口吻创造的。  (1)断章取义

  比如,有人在微博上推荐:“某某书很流行,值得一看。”杠精的回答就是:“流行的东西就好吗?你怎么不说流行性感冒?”

  再比如,有人给初生的婴儿送上美好的祝福:“希望他长大后自由发展,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杠精怎么说呢:“他如果愿意放火抢劫呢?你也希望他去做?”因此,这类杠精的特点是挑出别人话里的某个词,做极为较真的理解,完全不顾原句的语境。

  (2)无中生有

  这类杠精我们每个人都遭遇过,上学的时候忘了做作业、忘了让家长签字、忘了带课本,都会被老师质问:“为什么没有带课本?”学生说:“忘了。”老师说:“你怎么没忘了吃饭?没忘了睡觉?”  当然,在今天更多的情况是,当有人在微博上感慨:“一部分国人随地吐痰真没有公德。”杠精则回答:“外国就没有随地吐痰的人?为什么老拿中国说事儿?”  这类杠精的特点,就是把别人没提到的事情理解为不赞同,属于逻辑上的“引入概念”。网友们设计了这样一个对话,对杠精的刻画可谓入木三分。有人说:“大家早上好!”杠精的回答则是:“你什么意思?大家晚上就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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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极端夸大

  知乎上有个例子是这类杠精的典型。爷爷说:“这坑挖的(得)太浅了。”叔叔说:“太浅?太平洋深!”爷爷说:“这土堆得太矮了。”叔叔说:“太矮?珠穆朗玛峰高!”(来自知乎网友“沧海月明”——作者注)

  再比如,同事说:“你这个报告里的数据不太准确。”杠精回答:“世界上哪有绝对的准确啊?”

  这类杠精会把原句里简简单单的形容词,夸大到荒谬绝伦的程度,从而规避了原句表达的真实意图。  (4)以偏概全

  比如,有人针对“读书无用论”说:“年轻人还是应该接受高等教育!”杠精则回答:“不见得吧,我家邻居的七大姑的八大姨的外甥女就没上大学,现在不也过得挺好?”

  或是当你说:“抽烟有害健康。”杠精则会说:“也未必啊,张学良抽烟活到一百多岁嘛。”

  在社会性话题上,这类用个案去否定全部的回答的做法在逻辑上很难成立,但却是杠精们最常用的技巧之一。  (5)非此即彼

  非此即彼、二元对立,看似不太符合以中庸为标榜的人,但在实际中,这类现象可不少见。鲁迅先生在他的杂文《辩论的灵魂》里举例:“我亲眼看见他三千七百九十一箱半的现金抬进门。你说不然,反对我么?那么,你就是他的同党。”  鲁迅先生指出的这种现象,我算是感同身受了。前不久,我在一个问答平台上回答了关于剩女的问题,大意是说“剩女”是个很错误的词,虽然我是男性,但那条回答下面有几十条回复来杠我,杠的内容一致:你这么为剩女说话,你肯定就是个剩女。

  被杠精“杠”得次数多了,我就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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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心说明一番,于是我拟了一段话,打算在发表任何言论之前,都先把这段话注上:“一、本言论没有提到的事项,并不等于本人反对;二、受网站字数客观限制,不能将全部现象悉数罗列,只是取其大概,并不代表本人否定有例外情况;三、本言论仅针对具体事件进行评论,请不要引申、夸大本言论的观点或扩大内涵的范围……”众所周知,网络上的发言少则几十个字,多则一两百字,若是每次网络发言都要缀上这段“说明”,那我就离神经病不远了。所以,对待杠精,我的态度只能是:好好好,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要训练,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自然而然掌握。其实并非如此。考察杠精们的行为,受过逻辑训练的人能够一眼看出杠精展现的各类逻辑谬误。

  例如,上文所举的“断章取义类”,就是犯了“偷换概念”的谬误,把意思为“popular”的“流行”偷换为了意思为“epidemic”的“流行”,从而混淆了原意;“无中生有类”则是典型的“引入概念”。还有一些上文没有提到的逻辑错误也很常见,如,你说:“这个诈骗犯骗了老百姓那么多钱,要严惩!”杠精说:“他上有老下有小,怪可怜的。”这就是逻辑谬误中的“诉诸情感”等等。总之,言论缺乏思考和逻辑性,是杠精横行的根源。  而直接原因,则是网络抬杠不具备共通的语境和情感。有人曾指出,两个在网络上互相抬杠的人如果在生活中是朋友,则很难相互抬杠。从心理学角度看,一个人在网络上发表言论,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一种情绪、一个观点,这些情绪和观点与他长期形成的观念相关,也与其一时一地的个人心态相关。他或是因为看到了什么社会现象,或是个人经历了怎样的情感波

抬杠的逻辑和脾气

  抬杠何以在今天成为一个现象?还产生了“杠精”这样的热词?甚至成为一种被网民拿来调侃的“准亚文化”?抛开那些故意去抬杠、以抬杠为乐的人,可以说有两个最主要的原因。

  根本原因是逻辑思维教育的缺失。我们的义务教育以及大学的通识教育中,逻辑训练是比较少的。很多人认为逻辑不需

折,或是被身边的人和事所触动,总之,他在网络上发表的言论即使很简短,其背后的世界却很大。同样,杠精也是如此,也有自己业已形成的观念和一时一地的情绪,当他看到一个和自己的观念观点情绪相冲突的言论时,很容易就会去抬杠,这意味着捍卫自己的“三观”,与逻辑是否恰当、评判是否客观关系就不大了。  换言之,抬杠并不仅仅是两个言论的争辩,而是两个不同世界的碰撞。理论上任何两个人都会相互抬杠,但现实中,两个人会因为知晓对方的语境和情景,能够设身处地地相互谅解,或是碍于情面、碍于长幼尊卑的地位而压制自己抬杠的冲动。网络上则不然,两个人完全没有现实交涉,自然可以畅快去抬杠了。

把杠精当谈资:像听相声一样

  那么,如何看待越来越兴旺的杠精现象呢?当我们在讨伐杠精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忽略一点,即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杠精,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去杠了别人。因此,每个人都应该多多少少了解一些逻辑学,比如,在《庄子》里,庄子和惠子那段著名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的对话,就是两个逻辑都很棒的杠精交手,当然就“杠功”来说,掌握了更多逻辑知识的庄子更胜一筹。

  不过退一步来讲,倒也可以坦然看待杠精。既然都喜欢听相声,为什么要讨厌杠精呢?其实相声里的捧哏和逗哏就是通过相互抬杠来产生娱乐效果的,杠精不一定是相声演员,但相声演员一定是杠精。侯宝林先生有一出经典相声就叫《抬杠》,这段相声一开始,捧哏说:“今天呀,我给大伙说段相声。”逗哏说:“相声?相声这个东西多少钱一斤啊?”这架势一看就知道是位“传统杠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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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比如说,我们会发现杠精的逻辑与儿童极为相似。在很多“童言无忌”的故事里,儿童对成人说的话就像是杠精。明朝宰辅张居正小时候被誉为神童,传说他小时候有年夏天,窗外蝉鸣聒噪,他问爷爷:“蝉为什么会叫?”爷爷说:“因为蝉有口啊。”他又问:“那家里的簸箕那么大的口,怎么不叫呢?”爷爷只好说:“簸箕不是活物。”他又问:“墙上的大窟窿也不是活物,风灌进去的时候怎么会叫呢?”儿童都是杠精,可为人父母的却并不以为忤,反而觉得这孩子聪慧多识,值得引导。所以,如果下次再见到杠精,不妨当作听相声,或是当作与儿童对话,找一找自己失落的童心,不亦乐乎。  而更重要的是,也要警惕乱贴“杠精”标签,否则可能反而遮蔽了重要问题。杠精是令很多人不喜的存在,但是,随着杠精的流行,这个词也有逐渐演变成诸如“剩女”、“直男癌”等标签的趋势。一些网民发表的言论明显错误,比如常见的地域歧视等,如果被人反驳,就会指责对方是杠精,然后单方面宣布自己辩论胜利。把“杠精”标签化随意贴给网民,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如果我们放宽视野,对一些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公共话题,对一些关系到是非真伪的学术讨论,杠精似乎还是多一点好。一些杠精精通逻辑,对这类严肃命题反复追问论据是否充分,调查是否详细,数据是否准确,推论是否合理,而不是随意抒发情感或宣泄观点,这样的杠精当然是要欢迎的。

  其实,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就是一个杠精,而正是这位反复追问“何谓正义?”“何谓幸福?”“何谓真理?”的杠精,成为了西方哲学史上最重要的人物,而他自己,却谦虚地自称为“雅典的牛虻”。

赵吉荣摘自《新京报书评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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