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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山地名里的千古之谜——歙县八个村名里的“那”

2021-12-09 来源:小侦探旅游网
第19卷第1期 2017年2月 黄山学院学报 Journal of Huangshan University Vo1.19.NO.1 Feb.2O17 黄山地名里的千古之谜 洪琳,王歙县八个村名里的“那” 珏 (黄山职业技术学院,安徽黄山245000;上海交通大学,上海200030) 摘要:古徽土著山越人与现在的壮侗语族诸民族都是古百越族的地域分支,他们的语言都是古百越 语的地域变体。诸多外部和内部证据都说明,歙县8个村名的通名“那”一词是古山越语遗留在汉语里的底 层词汇,其读音与壮侗语族里的[naE])L乎一模一样,本义都是“水田”,转指义都是“村庄”。历史上,徽州土著 山越人与后来迁入的中原氏族在持续融合的过程中,山越文化和语言不断汉化以至整体衰亡,仅个别成分 遗留下来成为汉文化、汉语的底层成分,歙县8个村名里的“那”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一例,是古百越语保留 在徽语地名里的活化石。 关键词:徽语;村名;那;百越语 中图分类号:H17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47X(2017)01—0070—06 徽州不仅拥有风华绝代的黄山和堪称“北纬30 有,其他南方话地区偶用,而“棚、那”仅为黄山市所 独有,不见于其他方言区。 就词义看,《现代汉语词典》收录有“村、庄、寨、 都”4个通名的“村落”义项。其余4个虽然都没有收 录,但其中“源、洞、棚”3个都可以由字形所表本义 或其衍生义推导出各自“村落”义的演变轨迹。如 “源、洞”由“岩洞幽深”义演变出“微型谷地、盆地” 义,再转指分布于其中的村落;[1】舯 “棚”由“简陋竹 木房屋”义转指由这种房屋构成的村落。即使是徽 度神秘线上的第九大奇观”花山谜窟,还拥有地名 里的千古之谜——村名里的“那”。前两者早巳名满 天下,风靡世界,后者至今仍“藏在深闺人未识”,世 人“不知庐山真面目”。 孤僻怪异的村落通名“那” 一、除行政村名外,黄山市至少拥有635个“专名+ 通名”式自然村名。其中用得最多的通名主要有“村、 庄、源、棚、寨、那、洞、都”等8个。按照构成村名的 数量频次,由高到低可排列如下:423个用“村”作通 名;128个用“庄”;51个用“棚”;44个用“源”;11个 用“寨”;8个用“那”;6个用“洞”;5个用“都”。前4 个是高频使用的村落通名,后4个为低频通名。 放到全国范围里看,“村、庄、寨”是普通话村落 通名,“都、洞(或写作“峒”)、源”基本为徽语区独 语色彩浓厚的“山、坞、坑(溪流)、坦、湾、坝、田、钛、 、±党”等,其转指村落的义项也都可以得到令人信 服的解释。唯一无解的是“那”字。据《说文解字》, “那,从邑,再(rhn)声,西夷国名。”现代汉语里“那” 只有一个用法,即假借用来记录远指代词。它的古 今用法与“村落”义都风马牛不相及。 对此,徽学研究家以及徽州古今乡贤也多习焉 不察。唯有歙县史志办公室主任、《歙县志》主编胡 收稿日期:2016—09—12 作者简介:洪琳(1988一),安徽黄山人,黄山职业技术学院教师,硕士,研究方向为语言学、地名学; 王珏(1949一),河南周口人,上海交通大学教授,硕士,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语法学。 第1期 洪琳,等:黄山地名里的千古之谜——歙县八个村名里的“那” ・71・ 武林先生通讯赐告说,清顺洽六年写本《徽州歙县 各都图字号乡村地名》最早记录“郝家那”一名(属 九都十图),而后乾隆《歙县志》有“方家头”(属九 都)一名,清道光《歙县志》有“鲍家那、方家那”(属 十都),另有一个“方家头改方家落”(属九都)。直到 民国《歙县志》才第一次收录有“刘家那、鲍家那、方 家那、许家那、方家那、焦家那、郝家那、汪家那”等8 个村名(前3个属九都,后5个属十都),但都注明 由“家落改”。①《歙县地名录》②和《2005年歙县乡镇 词,为何从字形、字义分析中找不到演变出“村落” 义的蛛丝马迹?其三,如果不是汉语词,它是哪种语 言的词?其“村落”义用法何时、以何种方式进入徽 州方言区的歙县富蝎镇这8个村名呢?总之,这8 个村名如同历史夜空里八颗神秘莫测的星斗,其中 “那”就是黄山地名里的一个千古未解之谜。 二、破解“那”作为村落通名的历史之谜 街道社区居民区行政村自然村概况表》(打印本)都 只收录有“刘家那、鲍家那、方家那、许家那、方家 那、焦家那、郝家那”7个村名,前6个均属富竭镇, 只有郝家那属郑村镇。对于“那”的解释,《歙县地名 录》沿袭了民国《歙县志》的说法,而民国《歙县志》 以道光《歙县志》“方家头改方家落”一语作为唯一 证据。但历代地方志仅有一个“方家落”这个孤证, 恐不足为确证。再说,歙县话“那”读[na22],“落”读 『lozz],[2]83,-o 声调虽然相同而声母、韵母都相去甚远, 不太可能因此而产生讹代并误导人们将8个村名 里的“落”一律错读并错写为“那”,而且歙县话里的 “落”也没有“村落”这个义项。 由上可见,徽语里作为村落通名的“那”是一个 孤僻怪异的另类通名,具体表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一是数量极少。由“那”作通名的村名只有8个 (现在只有7个),而且整个黄山市、徽语区、吴语区 乃至长江南北也只有这8个村落以“那”为通名。既 不见于与之临近的江淮官话区,也不见于吴语其他 区域,仅仅用于徽语区的这8个村名。 二是分布集中。以“那”为通名的村名不仅限于 这8个村落,而且其中6个还集中分布于歙县城北 第一镇富蝎镇境内,只有郝家那、汪家那属于紧邻 的郑村镇。换句话说,这8个村落均分布于富蝎镇 周遭低峦起伏、溪流交错地带,没有一个分布于千 年古坝——富竭坝为中心的平坦肥沃之地。这也是 极为罕见的。 三是结构一致。这8个村名一律是三音节、三 语素的“姓+家+那”结构,且专名部分又都是“姓+ 家”结构,从整体到局部都出奇地高度一致。 数量极少,分布集中且远离中心村镇,结构高 度一致,再加上词义无解,问题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了,不禁令人顿生疑窦且疑窦丛生。其一,这8个村 名里的“那”究竟是汉语词、吴语词、徽语词,还是三 者都不是,而是其他语言的词?其二,如果是汉语 要想破解这个千古未解之谜,既要追溯中华民 族大家庭里一个古老民族的历史脚印,又要寻找这 个古老民族后裔的现在踪迹。 (一)来自古越国的山越土著 自新石器时代开始,中华民族就以北纬30度 或长江为界,分为蒙古人种的南北两大类型,这已 经为基因学研究成果所证明。考古学与历史典籍也 表明,早在远古时代,长江以南的苏、皖、闽、浙、赣、 鄂、湘、两广、琼、桂以及东南亚地区就生活着一支 东夷南迁形成的古老民族——越族,[31憎 他史称“南 蛮”(南蛮夷、蛮夷)或“越”(粤)“百越”(百粤),内部 分为吴越、扬越、邗越、荆越、瓯越(东瓯)、闽越、西 瓯、南越、骆越、裳越等上百个支系,③他们的语言发 展演变成今天的侗傣语族诸多语言。那时,徽语核 心地区的黟歙一带隶属九州之一的扬州,春秋战国 时先后属吴、越和楚,秦属会稽郡或鄣郡,汉归丹阳 郡,汉末孙权政权从丹阳郡划出一部分设立新都 郡。周秦汉时代,该地先民与苏、浙、闽、赣、粤、琼、 桂等地土著同属百越,是今天壮、侗、苗、瑶等民族 的祖先。前218年(秦始皇三十年)越国灭亡,其遗 民被强制迁移到今歙黟一带山区居住。④前138年 (汉武帝建元三年)、前110年(元封元年),一部分 东瓯越人也迁移至此(《史记・东越列传》)。⑤秦汉两 代多次迁人黟歙山区的越国遗民,史称“山越、山 民、山夷”或蔑称为“山贼”,其酋长称为“帅”或“山 帅”(《后汉书・灵帝纪》⑥《三国志・吴书》⑦),与当地 固有越人一起成为古徽地区最早的土著。 由于汉末官府赋役日益加重,山越被迫由消极 逃避到深山老林而转为积极反抗,成千上万户的山 越聚合体摇身变为武装斗争的军事力量,[41 在酋 长率领下“依阻山险,不纳王赋”,对抗中央及地方 政府,所以必然屡遭汉王朝特别是东吴政权的一再 征讨。如孙策就曾于公元194年(汉献帝兴平元 年)、196年(建安元年)、198年(建安三年)三次征 ・72・ 黄山学院学报 2017血 讨泾县及其以西六县的山越(《江表传》⑧《孙破虏讨 逆传》),但收效甚微。直到公元200年(建安五年) 他遇刺身亡后,黟歙“深险之地”的山越“犹未尽从” “好为叛乱,难安易动”,使得新生的东吴政权“内难 未弭”。孙权继任后,竟然置魏蜀外患于不顾,就迅 即“分部诸将,镇抚山越,讨不从命”,先后于208年 (建安十三年)、226年(黄武五年)、234年(嘉禾三 年)多次讨伐黟歙山越,以除肘腋之患⑦。公元208 年(建安十三年),孙权派遣威武中郎将贺齐对黟歙 山越的主力陈仆、祖山军团发动了著名的林历山之 战,这是有史以来中国战争史上的第一场山地攻坚 战。对此,《贺齐传》记载如下(着重号为笔者所加, 下同): 十三年,(贺齐)迁威武中郎将,讨丹阳黟、歙。 时武强、叶乡、东阳、丰浦四乡先降,齐表言以叶乡 为始新县。而歙贼帅金奇万户屯安勒山,毛甘万户 屯乌聊山,黟帅陈仆、祖山等二万户屯林历山。林历 山四面壁立,高数十丈,径路危狭,不容刀椭,贼临 高下石,不可得攻。军住经日,将吏患之。齐身出周 行,观视形便,阴募轻捷士,为作铁弋,密于隐险贼 所不备处,以戈拓斩山为缘道,夜令潜上,乃多县布 以援下人,得上百数人,四面流布,俱呜鼓角,齐勒 兵待之。贼夜闻鼓声四合,谓大军悉已得上,惊惧惑 乱,不知所为,守路备险者,皆走还依众。大军因是 得上,大破仆等,其余皆降,凡斩首七千。齐复表分 歙为始新定、黎阳、休阳,并黟、歙凡六县。权遂割为 新都郡,齐为太守,立府于始新,加偏将军。 《贺齐传》里的林历山又写作“淋沥山”,在今黟 县城南3公里处红旗乡余光村南,海拔549米,周 围约5公里,四面壁立,径路危狭,山上至今尚存当 年寨基墙壁的残迹。乌聊山,又名富山,⑩也就是今 天歙县县城里的长青山和斗山,它们将古徽州城分 为两部分,西为古徽州府城,东为歙县县城。“上有 毛甘故城。隋末汪华起兵,亦屯此”,“其山磅礴,治 城雄挟朗朋。”@安勒山是今屯溪区横江岸边的华 山,因下临横江而颇显陡峻险要。这三个古战场都 分布在古黟歙两县境内,说明当年黟歙一带分布有 众多山越人。仅据上面的引文就有4万户之多。即 使按每户5人计算,也应有2O万人之众。林历山之 战后,孙权从歙县分出始新县、新定县、黎阳县和休 阳县,连同黟歙在内的六个县命名为新都郡,这就 是后来徽JJ、l、I一府六县的雏形,从而将皖南山越置于 东吴的郡县体制管辖之下。 但是,最终将黟歙山越彻底纳入东吴彀中的不 是战功卓著的贺齐将军,而是诸葛亮之侄诸葛恪, 他用长达三年(234—236年)的饥饿法最终迫使山 越走出深山。对此,《诸葛恪传》记载得更为丰富、详 实、具体。其中说到: 恪以丹杨山险,民多果劲,虽前发兵,徒得外县 平民而已。其余深远,莫能禽尽,屡自求乞为官出 之。三年可得甲士四万。众议成以“丹杨地势险阻, 与吴郡、会稽、新都、鄱阳四郡邻接,周旋数千里,山 谷万重,其幽邃民人,未尝入城邑,对长吏,皆仗兵 野逸,白首于林莽。逋亡宿恶,成共逃窜。山出铜铁, 自铸甲兵。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其升山赴险,抵 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瑗狄之腾木也。时观间隙,出 为寇盗,每致兵征伐,寻其窟藏。其战则蜂至,败则 鸟窜,自前世以来,不能羁也”。皆以为难。……恪盛 陈其必捷。权拜恪抚赵将军,领丹杨太守……恪到 府,乃移书四部属城长空,令各保其疆界,明立部 伍,其从化平民,悉令屯居。乃分内诸将,罗兵幽阻, 但缮藩篱,不与交锋,候其谷稼将熟,辄纵兵芟刈, 使无遗种。旧谷既尽,新田不收,平民屯居,略无所 入,于是山民饥穷,渐出降首。恪乃复敕下日:“山民 去恶从化,皆当抚慰,徙出外县,不得嫌疑,有所执 拘。”臼阳长胡伉得降民周遗,遗旧恶民,困迫暂出, 内图叛逆,伉缚送官府。恪以伉违教,遂斩以徇,以 状表上。民闻伉坐执人被戮,知官惟欲出之而已,于 是老幼相携而出,岁期,人数皆如本规。恪自领万 人,余分给诸将。 显然,诸葛恪成功地让“周旋数千里,山谷万 重”中的“幽邃民人”走出深山,“徙出外县”,“悉令 屯居”,成为东吴政权的编户齐民,并为其语言、文 化的汉化提供了条件,还将“好武习战,高尚气力” 的数万山越战士收编为东吴甲土。一举数得,意义 深远。 (二)中原氏族移民与山越土著的交融与汉化 仅由以上两条史实就足以得知,秦汉三国时 代,山越人在诸葛恪的逼迫之下才出山屯居,逐步 分散下迁,与附近地区的汉人杂居。[5]69 删西晋以降 至宋元,中原氏族大举南下,陆续进入古徽州这个 当初由山越酋长控制下的世外桃源,并借助政治、 文化、技术等优势而逐渐反客为主,山越反而一步 步被边缘化。越汉两个民族由最初分居深山与平原 而逐渐过渡到同地杂居,汉文化、汉语缓慢而不可 逆转地同化着山越及其文化、语言。同时山越出于 弱势民族的自保心理,即使被迫“徙出外县”、“悉令 屯居”后也是聚众而居的,而中原氏族更重宗族血 第1期 洪琳,等:黄山地名里的千古之谜——歙县八个村名里的“那” .73. 缘纯洁,一村不杂他姓,古徽地区由此形成“民族大 杂居之下的家族小分隔”的分布格局。因而,越俗、 越语得以在逐步汉化的大趋势下仍然能够较为长 期地弱势保留着,甚至中原氏族到了南方,其语言 也会受其影响,@至唐代,古徽地区已经是“俗参瓯 越……地杂瓯语”的文化局面了。@随着汉族人口进 步增多,汉文化影响越发全面深入,山越文化才 一只有通名“那”是山越语。 上述立论,既有(一)(二)所说的历史证据和 (三)所论的外部证据,还有徽州文化、徽州语言作 为内部证据。 首先,徽州明清古建筑残存有古越人干栏式建 筑的影子,山越麻绣显然也是山越艺术的化石。此 整体渐趋衰亡,仅个别成分成为汉文化、汉语言的 底层成分而得以保留至今。 (三)壮侗语族里的[n胡 外,山公崇拜、舞狗风俗以及独特的山话等都属于 古越风俗的孑遗。[7178-85 其次,吴语区(即上古越语区)浙江省境内的 “乌程、乌伤、由拳、余杭、余姚、海盐、钱唐、浙/渐 壮侗语族诸民族,包括壮族、布依族、傣族、侗 族、水族、松佬族、毛南族、黎族、越南的岱族、侬族、 泰族、泰国的泰族、老挝的老龙族、缅甸的掸族等众 多民族,古称“西瓯”或“骆越”,是百越的重要成员, 也是百越的最直接继承者,与皖南山越同属百越的 不同地域分支。壮侗语族先民在江河溪流边开荒造 田栽培水稻。为方便生产和生活,就在水田边造房 建村。如壮语、布依语、傣语等都把水田叫[n胡,并以 【na2]转指附近的村落。这个以“水田”为本义并转指 村落的【n胡,汉语用汉字直译为“那、拿”或“纳”。现 在,两广、海南、云南等地的壮族、黎族、傣族等民族 地区至少还有近两千个以[na2】为通名的壮语村名, 并保留着古越语“通名+专名”的语序,如“那谷、那 羊、那同、那碰、那沙、那拉、那马、那敖、那鸡、那怀、 习 莫、习 罗、习 仙、习 扶、习 』J、『、I、习 优、习 花、习 力口、习 稔、纳翁、拿弓”等。[6177--83福建省南平邵武、武夷山、 宁德三市有“拿坑、上拿坑、下拿坑、拿口”等村镇 名。此外,东南亚国家也有大量此类地名,如越南的 “那伐、那里”等。 (四)歙县村名里的“那”属古越语词汇 歙县8个村名里的“那”与远隔千山万水的壮 侗语族村名里的[nail的语音几乎一模~样,本义与 转指义也完全相同。这绝非偶然巧合,只能说明两 地上古先民属于同一民族,操同一母语即古越语, 两地村名里的“那’’都是古越语基本词汇之一,都是 百越语“水田”一词音译借入汉语的记音符号,并由 “水田”义转指附近的村落。但是,与壮侗语族里的 “那[n ”相比,歙县村名里的“那【na22]”有两点不同: 一是结构上不再是“通名+专名”的壮语语序了,而 早已汉化为“专名+通名”的汉语语序;二是本义“水 田”义已经消失,仅保留有“村落”这个引申义。简而 言之,歙县8个村名是汉语与山越语珠联璧合的混 血儿,语序“专名+通名”和专名“姓+家”都是汉语, (江)、上虞、句窜、鄞、诸暨、大末”等地名,绝大部分 是由古越地名沿袭而来,只有少数才是秦代的汉 名,所以其地名含义至今难详,[8]67-74或许只有结合 民族语言进行研究,才有可能得出确论。 缩小范围看,同属皖南山区、歙县周遭的旌德 至今仍有“蛮王墩、蛮王尖、蛮家”等地名,安庆有 “蛮王墓、蛮王村”等地名,芜湖有“蛮冲”等汉语地 名,其中的“蛮”一词记录着当年山越人广泛分布于 皖南山区的历史真相。此外,古徽核心地区、今黄山 市境内的“乌聊山、乌蒙坑(歙县)、乌苕(休宁)、乌 头螃(黟县)”等与前举浙江境内的“乌程、乌伤”地 名里的“乌”也同属古越语词汇的底层成分,甚至有 些声母也是汉越语融合的结果。[21422-425,[s ̄-74 再缩小范围看,富塌镇位于歙县北郊,距县城・8 公里,面积54平方公里,辖6个行政村,108个村民 组。镇府驻地村头有隋唐之际兴建的塌坝,流量较 大,水源丰富,故名富塌。富资河穿越镇域,丰乐河 北干渠和多条支流横贯境内。今天的富竭镇是歙县 的农业大镇,稻田多达19926亩,总产量高达8888 吨。这与8个村名里“那”的“稻田”本义十分吻合, 也和山越人“饭稻羹鱼”的饮食结构以及“火耕而水 耨”的生产方式(《货殖列传》)@卡目互印证。 至此,黄山地名里的千古之谜的谜底似乎可以 揭晓了:歙县8个村名里的“那”本来是一个古越语 词 ̄E[na2],本义为“水田”,转指靠近水田的村落。也 就是说,这个“那”是借自山越语[na2]的汉字音译 词,是外来词,和“巧克力”是英语chocolate的音译 借词一样。因此这个“那”与《说文解字》里的“那”写 法虽然完全一样,却不是同一个词,即歙县地名里 的“那”,是记录山越语或壮语[na ]的记音词、音译 借词。 《说文解字》里的“那”,许慎解释为“西夷国 名”,当然是个专名,而非通名,而且很可能也是少 ・74・ 黄山学院学报 2017生 数民族语言里国名或地名的汉语音译词,就如同 England音译为“英格兰”一样。这种国名、地名的音 译借词,古今汉语都很多,如夜郎、不丹、楼兰、蒙 古、满洲、法兰西等,都是不能望文生义。义符“从 邑”,只是遵循同类名词使用同一义符这个造字规 则的结果。其次,上古文献里,“那”的唯一用法是假 借为“婀娜”之“娜”。《诗经・商颂・那》一诗的首句 “猗(吾)与那(nu6)与”就是“婀欤娜欤”的通假字,形 容乐队美盛之貌。同时代的文献以及后来的《二十 四史》里都未见“那”作国名、地名的记载,也未见一 个作为村落义的用例。这更有助于说明《说文解字》 里的“那”很可能是一个音译外来地名词的记音字。 总之,“地下考古,地上语言”。语言是民族文化 的载体,从语言可以窥见一个民族在其历史发展过 程中留下的印记。歙县富竭镇这8个村名里的“那” 是古代山越语遗赠给徽语的一颗璀璨之珠,上面铭 记着山越及其文化、语言基因,具有重要的民族交 往史、语言融合史的价值。 (五)谜中之谜 经过逐层剥茧抽丝,拨开重重迷雾,终于解开 了歙县八村地名“那”这个千古之谜。但疑窦尚存, 谜中有谜。我们最关心的是歙县这8个村落最初的 居民究竟是中原氏族里的宋、许、焦、刘、鲍、郝、方、 汪等家族的分支呢,还是山越后裔而改从汉姓呢? 如果是前者,他们为何要冒着违背宗族礼法的 危险,放着汉语“村”“庄”两个高频通名不用,却偏 偏对一个越语通名青睐有加呢?对此,唐力行先生 (2005)的研究初步给出了答案。t913舭 据该书附录 一“徽州望族之地域分布”统计,那么多中原氏族里 仅有汪姓一支曾迁入富塌镇,而且与这8个村落无 关。因此基本可以排除这8个村的居民是中原氏族 分支的可能。 如果是后者(而且可能性很大),那又得证明富 塌镇一带、至少这8个村落当年曾是山越高密度聚 居之地,并有一定数量和较大影响。首先,由《贺齐 传》记载“歙贼帅……毛甘万户屯乌聊山”一语可 知,歙贼帅毛甘就是歙县当地人,而当年乌聊山即 今天歙县县城一带的山越,约有万户,按每户5人 计算,总人数应该有5万左右。5万人在汉末、三国 时代当然不是一个小数目,也不可能只住在这8个 村里,而更可能集中分布于乌聊山,即今歙县县城 周围或富竭镇一带。富蝎镇是歙县城北第一个镇, 这可以为“毛甘万户屯乌聊山”一语作一合适的注 脚。其次,当年山越迁入皖南后已经初步汉化,有的 首领已经改从汉姓,而“毛、陈、金、严、祖、斯、潘、 费、尤、周”等都是当年山越酋长最早选用的姓氏 (《三国志・吴书》)。再者,公元236年以后,在诸葛 恪的逼诱兼施下,他们已经开始屯居,并可能逐步 放弃母语并改用汉语,而且越往后汉化速度越陕。 但在为自己村落命名时,他们不仅使用了汉语“姓+ 家”专名模式,还保留了母语词“那”作为通名,以有 别于附近的汉语通名“村”或“庄”。当年山越人这样 做,或许希望以此作为自己是山越后裔的族源标记 吧。其实,当年一定还有更多山越村落是以“那”为 通名的,但只有这8个村名在逐步加快并日益加强 的1700年的汉化进程中,在居民不断迁移、姓氏频 繁变动的情况下@得以保留至今,这实在侥幸之至, 更珍贵之至。这8个村名好比山越语“那”的冷藏 库,“那”则是山越语在黄山地名里残留下来的一颗 极其罕见而珍贵的活化石。 三、余论 山越是古徽最早的土著、最早的拓荒牛。虽然 “山越”一名隋唐以后不再见于正史(改用“洞(峒) 民、洞(峒)人”),但山越文化、山越风俗、山越语言 以及山越精神、民风、民俗,对徽州文化、徽州风俗、 徽州语言、徽州民风的最终形成曾经发挥过的作用 是不可磨灭的,“那”一词就是其中最生动鲜活的例 子。进而言之,徽州自宋以来虽然向称“东南邹鲁, 文物之邦”,但这“文物”里也包含着百越文化底层, 徽语包含着百越语底层,徽州人的血液里流淌着百 越的基因。正是这种南北民族的基因、文化、语言、 民风的融合才造就了儒雅而不失刚强,执着而更勇 于开拓的徽骆驼气质。⑩ 致谢: 田野调查过程中,得到歙县史志办公室和富塌镇政府及 文化站有关领导以及热心村民的真诚帮助和热情款待,谨向 他们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注释: ①以上三部《歙县志》均收入《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县志 辑》,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 ②歙县地名委员会办公室编,1989年铅印本。 ③“越”作为民族名称,最早可追溯到甲骨文,其中有“戊不其 来”“戊不其获羌”等记载。《地理志》(班固撰、颜师古注《汉 书》第八,中华书局,1974年)颜师古注日:“渐(或“浙”), 第1期 洪琳,等:黄山地名里的千古之谜——歙县八个村名里的“那” .75. 水名。在丹阳黝县南蛮中。”这个“黝县”是黟县的另一写法。 ⑩走访调查中发现,这8个村落里的刘家那很早就没有刘姓 居民了,鲍家那也仅剩一户姓鲍。向多位故老询问其村庄 得名之由,都说自古如此而懵然不知所以然。 ⑩此外,百度地图显示,北方话区域内,河北邢台,甘肃陇南、 ④《越绝书・吴地传第三》(袁康撰,乐祖谋点校,上海古籍出 版社,1985年)记载:“乌程、余杭、黟、歙、无湖(芜湖)、石 城县以南,皆大越徙民也。秦始皇刻石徙之。”也就是说,秦 汉之际,今天的吴语区及其徽语区都是山越的活动范围。 ( 见司马迁撰《史记》卷一百一十四,中华书局,1974年。 天水,陕西宝鸡、安康,四川I巴中、达州等地也有“姓+家+ 那”结构的村落名。施诗认为,它们是“那里”或“那儿”的省 略。(施诗.浅析邢台地名的语言特征及其文化内涵fJ1.邢台 学院学报,2013(1).) ⑥范晔撰,李贤等注《后汉书》第八,中华书局,1974年。 ( 以下凡不注明出处的文献均为陈寿撰、裴松之注《三国志》 卷四六至卷六五《吴书》,中华书局,1974年。 ⑧散见于《三国志・吴书》各传所附裴松之注。 ⑨散见于《吴主传》以及贺齐、诸葛恪、陆逊等军事将领的传记。 参考文献: [1】方光禄.“汉洞”考[J].黄山学院学报,2008(4). [2]孟庆惠.徽州方言[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2005. 【3】邢公畹.汉藏系语言及其民族史前情况试析【J].语言研究, 1987(2). ⑩见《中国地方志集成・安徽府县志辑・歙县志・舆地志・山 川》,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 ⑩见《歙县志》(同上)引《元和郡县志》。 ⑩《世说新语》(刘义庆著、卢嘉锡笺疏,中华书局2007年第 2版)卷十三《豪爽篇》记载,东晋大将军王敦本山东琅琊 人,但渡江后不久“语音亦楚”。 [4】翟屯建.徽州古史二题[J】.黄山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0(I). [5】陈怀荃.东南扬越之域的开发[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2003 (6). ⑩《全唐文》(董浩、阮元等编著,中华书局,1985年)卷六百 三十一吕温《银青光禄大夫守工部尚书致仕上柱国中山郡 开国公食邑二千户赠陕州大都督博陵崔公行状》说:崔淙 “俄改歙州刺史,地杂瓯骆,号为难理,下车而简其约束,期 月而明其信誓,然后破散聚,剪锄山豪,既去害群之奸,遂 [6]洪波.壮语地名的缘起、内涵及其特点剖析[J].广西民族研 究,1997(3). [7]赵日新.徽州民俗与徽州方言[J].民俗研究,1987(3). 【8】侯慧 .钱塘江干流及其沿岸地名考[J].杭州大学学报, 1991(1). 宁挺险之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二十转引为:“歙州 地杂瓯骆,号为难理。” [9】唐力行.徽州宗族社会【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曲晓红 ⑩见《史记》(同上)卷一百二十九。 The Age-old Puzzle in Place Names of Huangshan ——“Na’’in Eight Village Names in She County Hong Lin,Wang Jue (Huangshan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Huangshan 245000,China;Shanghai Jiaotong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30,China) Abstract:The original Shanyue inhabitants in ancient Huizhou and the Zhuang and Dong ethnic groups today are different regional branches of Baiyue family.Their languages are varieties of old Baiyue language.A lot of exterior and interior evidence indicates“Na’’in the eight villages of She County is a word left by ancient Yue groups in Mandarin.Its pronunciation is the same as[na2】for the Zhuang and Dong groups,originally meaning“paddy field’’and later being transferred into“village”.In history,with the continuing integration between the original Shanyue inhabitants and the centrl iammirants,Shanyue gculture and language declined,leaving some constituents at the bottom of Han culture and Mandarin.And “Na”,as one of the most typical examples,is a living fossil in Hui dialect left behind by the ancient Baiyue language. Key words:Hui dialect;villages names;Na;Yue diale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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