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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小侦探旅游网
长江师范学院学报

JournalofYangtzeNormalUniversity

第26卷第5期Vol.26No.5

2010年9月

Sep.2010

□现当代文学《妻妾成群》:女性形象背后的历史阴影

陈晓君

(暨南大学

中文系,广东

广州

510632)

[摘要]《妻妾成群》是苏童小说的代表作之一,作者通过陈佐千“四太太颂莲”的悲剧

故事,不仅生动地反映了中国女性宿命人生的人格缺陷,同时也深刻地揭示了中国传统“阴性文化”的可怕力量。高墙深院内陈家女人之间明争暗斗的“邀宠”角逐,戏剧化地演绎着中国封建权力机制复杂而又隐匿的历史传统,陈家大院中那口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井”,恰恰暗示着作者对于鲁迅“染缸”理论的慨然认同。

[关键词]《妻妾成群》;女性悲剧;阴性文化;传统之“井”;命运归宿

[中图分类号]I206.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3652(2010)05-0160-06《妻妾成群》问世于20世纪80年代末期,因其被改编成为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所以作者苏童也开始受到国内读者的广泛注意。这部作品通过描写一个“受过新时代教育”的女学生颂莲,自愿嫁入到高墙深院秩序井然的封建家族陈府,最终又在“妻妾成群”明争暗斗中走向精神崩溃的悲惨命运,艺术化地再现了中国封建礼教吞噬人性的恐怖景象。

对于女主人公“四太太”颂莲的命运悲剧,学界往往是痛心疾首嘘唏不已,他们都无一例外,是封建社会“男权”对于地认为颂莲之“疯”

“女性”的精神虐杀,是“一夫多妻”制文化陋习的牺牲陪葬,从而人为地消解了这一鲜活形象的丰富内涵。但是,细读《妻妾成群》之后我们可以发现,作者本人的创作兴趣似乎并不在于女性“悲剧”的历史写真,而是在于对中国传统文化内在结构的理性“窥视”,用苏童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最初起源于对历史的解构兴趣,也起源于对旧式家庭的窥视心里”[1],而且他对“妻妾成群的生活是绝非体验性的”,以及“用体验性的写实的白描方式书写出来”的———通过主人公颂莲这一虚构人物的叙述视角来观察陈家发生的一切,结果“居然有一种仿真的现实主义效应”[2]———在想象历史和临摹历史中间他竟意外地发现了历史

《妻妾成群》中的主人公女大学生颂莲,心甘情愿地走入封建贵族世家“陈府”,去给年过半百的陈佐千做“四太太”,新女性这一令人费解的悖论行为,是作者精妙设计的故事开局。

颂莲因其父亲生意失败而自杀身亡,不仅导致家境败落并且自己也中断了学业。当继母让其选择一“新女性”与“姨太太”:现代女性的文化透视本身的固有品格,中国传统文化长期以来一直都被人为遮蔽了的“阴性”特征。《妻妾成群》向读者讲述了这样一个发人深省的悲剧故事:在一个充满着浓郁封建色彩的富贵家庭里,“家长”陈佐千有意识地导演了一出权力意志之下,妻妾争宠的人生闹剧———四个性格迥然不同却对又“深陷深渊绝境之中”的绝望女人[3],她们以彼此之间的争勇斗狠,尽情演绎着“道德”与“欲望”的人性冲突;她们以女性人格的自私狭隘,尽情演绎着中国阴柔文化的伪善狡诈。《妻妾成群》中对于女人“争风吃醋”的生动描写,实际上早已超越了性别意识的价值评判;因为陈佐千治“家”文化的平衡理念,又恰恰反映着统治者治“国”的权术理念。故对“家国”文化机制历史弊端的忧患意识,才是《妻妾成群》真正所要表达的创作主题。

[收稿日期]2010-07-12

,女,暨南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作者简介]陈晓君(1978-)

第26卷第5期“做工”或“嫁人”时,颂莲则义无返顾地选择了结婚“嫁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来算不上是什

么希奇之事,然而颂莲所选择的却不是为人“妻”而是为人“妾”———她“冷笑了一声”毫不在乎地说“名份是什么?”一句要嫁“当然是嫁有钱人”的豪言壮语,足以说明颂莲不是“在父亡家贫继母厌弃的困境中被迫嫁给陈家的”[4]。虽说父亲突然死亡给她未来人生造成了极其不利的负面影响,但是通过嫁给有钱人为“妾”以改变自己的被动命运,却深刻反映了作者对于所谓“新女性”人格品性的独特认识:接受过新式高等教育且沐浴着现代文明洗礼的颂莲,自己“主动”从“月亮门”中挤进“陈府”去做陈老爷的贴身玩物,这种试图“通过”男人来实现“自我价值”的物欲追求,一方面揭示出了所谓“新女性”刻骨铭心的传统本能,另一方面又揭示出了所谓“新女性”巧妙装饰的虚假秉性———颂莲嫁与陈佐千以求从封建大家族中分得一杯羹的“务实”举措,直接决定了“新女性”注定要依附男人并屈从男人的悲剧命运。

为了追求“物质欲望”的极大满足,颂莲懂得如何去利用“女学生”这道美丽光环,去吸引陈佐千的好色眼球与猎艳心理:她故意把约会地点摆在代表着“现代意识”的“西式餐厅”,提前过生日“吹蜡烛”以表现她与众不同的新人做派,果不其然这种不落于俗套的个性方式,令陈佐千一开始便对她“心情又新奇又温馨”———“毕竟是女学生,总有不同凡俗之处”!颂莲用自己“新女性”浪漫诱人的激情魅力,使“旧人物”陈佐千得到了他前三次婚姻中从未有过的生命体验,他“感到颂莲身上有某种微妙而迷人的力量”,因此颂莲也顺利入主陈府并憧憬起未来幸福的美好生活。“新女性”颂莲甘愿去做陈佐千的“偏房”姨太,其本身就是对现代教育中“一夫一妻”制的绝妙反讽:作者让颂莲不是以其所学知识用来完善自己走向独立,而是用来当做嫁给“有钱人”甚至不惜为姨太太的精神资本,这无疑是对“五四”以来新女性自我解放运动的深刻反省。然而,附加在颂莲身上的那些隶属于“新女性”的精神资本,就有如陈府后花园里那昙花一现的微弱月光,很快便被阴森恐怖的夜风一扫而光,“新人”与“旧人”之间裸露出了她们所固有的自私品性,封建家族文化的“邀宠”战争也随之爆发。在“四太太”颂莲嫁入陈府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经充分暴露出了阴狠自私的占有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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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偏房”入主“正宫”的强烈自信!当丫鬟雁儿问到她的身份时,颂莲不无蔑视地说:“我是谁?你们迟早要知道的”。年轻气盛的“四太太”颂莲,依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具有文化的优势条件,一直都在试图征服陈佐千从而实现自己“偏房”转正的最终目的,故她经常撒娇地询问陈佐千“我们四个,你最喜欢谁?”年轻与文化使她底气十足藐视对手,“她们算什么,我才不在乎他们呢”!可是面对陈佐千驾轻就熟的平衡权术,她又显得孤芳自赏缺乏自信———颂莲将自己所学到的现代知识,直接转化为角逐家庭权力的心智计谋,这本身就是对于“新女性”个性解放的大胆质疑———“新”并不可能彻底改变中国女性的悲剧命运,它只是为女性重新归“家”提供了一种相对自由的选择方式,回归到传统之“家”女性必然就要去承载传统文化的家庭角色———故“新”也只具有物理时间上的象征意义,却没有“现代”内涵上的实际意义!我们必须充分注意到作品文本在描写颂莲被“抬”进陈府时,作者本人所要刻意表现的思想寓意性:

四太太颂莲被抬进陈家花园时候是十九岁、她是傍晚时分由四个乡下轿夫抬进花园西侧后门的,仆人们正在井边洗旧毛线,看见那顶轿子悄悄地从月亮门里挤进来,下来一个白衣黑裙的女学生。仆人们以为是在北平读书的大小姐回家了,迎上去一看不是,是一个满脸尘土疲惫不堪的女学生。

这是一幅非常不协调的艺术画面———“身穿白衣黑裙”的十九岁“女学生”颂莲,被一顶象征“结婚”的“花轿”抬进陈家,“白衣黑裙”不仅没有反映出结婚时的喜庆色彩,相反却强烈地透露出为“新女性”“送葬”的哀伤气氛;“女学生”打扮的新人颂莲,却坐着传统习俗的结婚“花轿”,而明媒正娶则又是“悄悄地”从侧门“挤进来”,甚至连“陈府”上的仆人们都不知道。作者显然是在告诉读者,“女学生”坐“花轿”本来就已经是一种令人困惑的身份错位,但“挤”进“陈府”做“偏房”则更是反映了“新女性”令人费解的人格矛盾!其实对于颂莲本人而言,“女学生”与“新教育”的伪装假象,都无法遮掩其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尤其是当她惩罚丫鬟雁儿吃下草纸时说:“你也别怨我狼,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书上说的,不会有错。”“新女性”与“旧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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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的和谐共处,一下子便揭穿了她“形”新“神”旧的真实面目。追求“婚姻自主”与“恋爱自由”时代风尚,是五四以来中国“新女性”个性解放的象征符号,然而我们从颂莲身上发现这一象征符号,却并不是那么地光彩夺目和鼓舞人心:“新女性”只不过是颂莲“邀宠”男人的政治砝码,而“新教育”也只不过是颂莲“征伐”女人的计谋工具———颂莲在与其他姨太太的明争暗斗中,“新女性”最终惨败于“旧女性”的故事结局,让所有读者都深深感受到了“新女性”的脆弱与尴尬,就连苏童自己也认为“颂莲是一条新上的梁柱,还散发着新鲜木材的气息,却也是最容易断裂的。”[5]

颂莲终于在封建大家庭的牢笼中被逼“疯了”,但“五太太”文竹却又被“花轿”抬进了“陈府”;“陈府”内部秩序井然生活依旧,但“新女性”颂莲则如昨日黄花凋谢零落!自愿走入“陈府”的高墙深院,却无力摆脱“陈府”的灵魂束约;呆呆地守着那口死亡之“井”,却又拼命挣扎着呼喊“我不跳”———这就是苏童对于“新女性”精神人格的本质认识!

二“新女性”与“旧传统”:现代女性的人格矛盾在《妻妾成群》故事叙事中,有这样一个容易被忽视了的重要细节,即:“陈府”花园里“紫藤树下”的“那口井”。实际上“那口井”既是“物质”之“井”,同时更是具有象征意义的“文化”之“井”,它不仅展示着传统文化的道德尊严,同时也充满着令人恐怖的死亡气息———在封建家族文化的结构秩序里,“那口井”一方面泛现出女性自身的本能欲望,另一方面则预示着女性人生的必然归宿———一切违反传统“道德”的叛逆行为,都将面临着被“投井”惩罚的悲惨结局。无论是颂莲还是梅姗,她们在刚刚进入“陈府”时,都曾注意到了“那口井”的客观存在,但是她们却谁也没有意识到走入“陈府”,实际上就是踏入了精神上的死亡之“井”,肉体灭亡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梅姗与医生之间的两情相悦,触发了颂莲追求自由的懵懂意识,这是颂莲作为“新女性”的唯一亮点,每当她想起或见到飞浦,都会产生难以抑制的强烈“欲望”,甚至在饭桌上当着全家人面前,她也会“浮现出梅珊和医生的腿在麻将桌下做的动作,”自己“忍不住地偷偷朝桌下看,看她自己的腿,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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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朝那面伸过去。想到这件事她心里又害怕又激动。”可是暗恋大少爷飞浦的非分想法,又使其背负起了“乱伦”忤逆的道德罪名,因为她一想起飞浦青春焕发的微笑面容,陈佐千便会立刻出现在她的视觉之中,就如同“紫藤树枯叶”一直都在遮蔽着“那口井”一样,陈佐千的阴影也无时不在左右着颂莲心有余悸的脆弱神经———实际上身陷传统文化之“井”的“新女性”颂莲,始终都徘徊在“挣扎”与“认命”的矛盾境地:

颂莲绕着井台转了一圈,始终找不到

一个角度看见自己,她觉得这很奇怪,一片紫藤叶子,她想,怎么会?正午的阳光在枯井中慢漫地跳跃,幻变成一点点白光,颂莲突然被一个可怕的想象攫住,一只手,有一只手托住紫藤叶遮盖了她的眼睛,这样想着她似乎就真切地看见一只苍白的湿漉漉的手,它从深不可测的井底升起来,遮盖她的眼睛。颂莲惊恐地喊出了声音,手,手。她想返身逃走,但整个身体好像被牢牢地吸附在井台上,欲罢不能……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妻妾战争,令她迷失并开始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从那口充满着欲望诱惑的神秘之“井”,颂莲发现了“一张自己都不喜欢的脸”;她似乎听到了“那口井”里面发出的恐怖呼唤———“颂莲,你下来……”,她拼命想要逃脱阴森冰冷的死亡幻觉,却又感觉到“整个身体好像被牢牢地吸附在井台上,欲罢不能”。“欲望”与“死亡”构成了颂莲精神世界的双重焦虑,她即“惧怕”物资之“井”更“惧怕”文化之“井”———那口井”彻底打破了颂莲初进“陈府”时的浪漫想象,她已经意识到“新女性”与“旧传统”之间的殊死对决,命中注定要以“新女性”的自身沦落而告终。所以,她对“三姨太”梅姗是既反感又羡慕,“反感”自然因为梅姗是阻碍她人生“幸福”的最大情敌,“羡慕”则是梅姗了实现了她心灵深处的“欲望”释放。颂莲十分迷惑地望着那口吞噬了梅姗生命的恐怖之“井”,她看见有“两个女人浮在井底里,一个像我,另一个还是像我。”使人倍感困惑的是“两个女人”中,为什么没有梅姗而

偏偏都是“我”

?答案应该并不复杂:“旧女性”梅姗毕竟是为了追求自己的个人幸福“死而无怨”,

可“新女性”颂莲却深陷传统文化之“井”难以自拔只能哀鸣!梅姗与颂莲虽然结局相同但却意义不

““第26卷第5期同———梅姗为情献身应该说是“死得其所”,但颂

莲为己所困则无疑是“疯”得可悲。“新”“旧”女性两者之间的人格倒置,正是《妻妾成群》批判理性的重心所在。

在比较颂莲与梅姗两人的女性人格时,我们发现颂莲对于飞浦的情感暗恋,只不过是深藏于内心的爱慕想象,就宛如中国“闺怨”小说中的少女怀春;而梅姗明知道陈佐千不爱自己时,却敢于大胆叛逆重新去寻找自己所爱,则更突显出了“潘金莲”式的泼野作风。作者让我们从梅姗身上看到了可爱”从颂莲身上看到了“可悲”,一个“女戏子”高于一个“女学生”的思想品行,不能不引起我们对于五四启蒙效应的深刻反思。实际上,即使是颂莲心中暗恋着大少爷飞浦,但她却始终都不敢越“道德”雷池一步,相反还一味地去乞求陈佐千疼”她“爱”她,公然暴露出了一付搏人同情的下贱嘴脸。尤其是当梅姗被投“井”至死以后,她新女性”的个性意志彻底崩溃,整天围着那口阴森恐怖的死亡之“井”,嘟嘟囔囔地述说着“她不跳井”———身陷封建文化之“井”却全然不知,作者显然是在通过主人公颂莲的人格悲剧,向读者讲述了“新女性”的精神狂欢,只能是茫茫黑夜中的灵光一现。

陈佐千寿宴上出现的“风波”,是“新女性”颂莲重新认识自我价值的历史转折点。“寿宴”当天高朋满座张灯结彩大宴宾客,在那一堆金银珠宝的贺礼之中,惟独颂莲所送的礼物显得“寒酸”,故受到了大太太讽刺挖苦的不满指责。自以为绝顶聪明的颂莲急于弥补过失,她用“新女性”的浪漫方式趴在老爷脸上亲了一下。然而,她完全忽略了传统文化的现实存在:“罗曼蒂克”的“新潮行为”,绝不能取代“祖制遗传”的“礼仪规范”。因为陈老爷顿时失去了以往的宽容与大度,丝毫不留情面地严斥她说:“众人面前你放尊重一点”。在陈佐千看来颂莲的放纵行为简直就是败坏风气,而颂莲本人则更是面红耳赤自我收敛。“新女性”在旧传统”面前乖乖地败下阵来,作者似乎再次向读者暗示了“传统”对于“现代”的阻遏力量,就连颂莲自己也清醒地意识到,女性其实并不分什么新”与“旧”,她们都是为男性服务的社会角色,所以颂莲极其绝望地叹息道:“我就是不明白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女人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就像狗、像猫、像金鱼、像老鼠,什么都像。就是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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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苏童以颂莲的灵魂哭诉,猛烈抨击了男权社会的文化霸权:性别歧视自古而然,大到皇宫佳丽无数,小到家庭三妻四妾,女性被无情地剥夺了社会权利,她们必须依附于男性才能生存,这就造成了封建文化体系当中,女性以媚“邀宠”的奇特现象。女性“邀宠”男性自然是“旁观者清”,他们充分地利用着女性群体的“邀宠”心理,一方面牢牢地掌控着女性命运的精神枷锁,一方面又心安理得地享用着女性肉体的无私奉献。而“当局者迷”的女性群体,则心甘情愿地投怀送抱自我牺牲,一方面谴责男性喜新厌旧的不良恶习,一方面又卷入为男性争风吃醋的情感游戏。颂莲自觉地“挤入”陈家去“飞蛾扑火”,无非就是要在传统文化秩序之下,从男性那里“争宠”以求得生存保障的愚蠢行为。

在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当中,“家国同构”早在《易经》上就已经被奠定:“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易经》)在陈家府邸的高墙深院里,陈佐迁治家的手段方法,与帝王治国的权谋方略,表现出了惊人的相似之处:高高在上把握全局关键时刻平息矛盾!而以“家”喻“国”的批判理性,巴金也曾在其《寒夜》中表现过。因此,作者让颂莲以旁观者与亲历者的双重身份,去生动叙述发生在“陈府”大院里的悲情故事,无形之中也就使《妻妾成群》具有了更为丰富的文化内涵。

三“家文化”与“国文化”:权术谋略的阴性因素

阅读《妻妾成群》这部作品,有一个重要现象值得我们注意,即:“陈府”内部“妻妾”之间的邀宠”之争,对于中国“阴性”文化的影射意义。陈府”中的老爷陈佐迁,虽然不是故事叙事的主人公,但却是一个“影子”式的关键人物,牢牢掌控着其他人的生死命运———犹如一个高高在上的封建君王,以其驾驭群臣维护平衡的权术谋略,延续着“家”文化正常秩序的稳固发展;而那些只能绝对服从其意志的内眷“妻妾”,也犹如一群极力争宠”的奴才臣工,以阴狠狡诈的诡秘心态去展开着永无休止的政治绞杀。“陈府”文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象征着中国封建社会的文化结构:陈

“““““(“““164

佐迁无疑是任何人都难以取代的家长符号,而成群“妻妾”则是围绕其身边的家庭成员———一句“女人永远爬不到男人头上”的至理名言,深刻地揭示了中国“家”文化的权力意志,同时也因封建社会“家”“国”一体的文明祖制,直接导通了传统文化由“家”而“国”的根系命脉。“痛苦中的四个女人,在痛苦中一齐拴在一个男人脖子上”,她们为了争取到属于自己的微薄幸福,就“像四颗枯萎的紫藤在稀薄的空气中”的“互相绞杀”[6]———她们不可能颠覆陈佐迁的家庭统治,却要拼死去获得做奴隶的“神圣”权利;而四位太太之间血淋淋的“邀宠”战争,又生动地折射出宫廷内部你死我活的权力争斗。通过描写陈佐千驾驭“妻妾”去影射封建帝王驾驭群臣的平衡之术,通过描写“妻妾”争相“邀宠”去影射群臣“争宠”的人格悲剧,这是苏童《妻妾成群》最为深刻的批判理性精神!为了得到陈佐迁的独自宠爱,四个太太之间所展开的女人战争,虽然没有刀光剑影硝烟弥漫的杀戮场面,但却到处都充满着卑鄙龌龊的暗中较量。“四太太”取名颂莲,意在突出其“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也”的清高气质;然而恰恰是这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清纯女学生,出于“泥”而被“染”成为了权利与财富的赏玩之物,“高雅”与“世俗”的二元对立正好构成了她悲剧命运的人格要素。颂莲以其受过“教育”和年龄优势为资本去取悦陈佐迁,无非就是要换取“真正意义上的太太”的身份确认———“我们几个,你最喜欢谁?”颂莲知道陈佐迁的一切承诺都是靠不住的随口之说,所以她明白只有殊死拼搏排除异己才能保全自身立稳脚跟。她与雁儿之间所发生的矛盾冲突,从相互敌视到后来雁儿被逼致死,让读者从中领略到为了自己个人的利益得失,“陈府”中女人与女人异常阴狠的同类相残———雁儿虽然只是一个丫鬟,可她却懂得运用女人自身的肉体优势,去吸引陈佐迁对她存在的高度注意,进而实现摆脱卑微荣升“太太”的天真梦想。颂莲凭着女人固有的本能“直觉”,察觉到了雁儿之“不轨”行为对其所构成的潜在威胁,故她充分利用自己是“太太”这一显赫身份,去折磨与戏弄雁儿最终使她香消玉殒丢掉了性命。颂莲从一个“受害者”转变成一个“害人者”,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女人永远都是封建文化的“亵玩”对象———同类之间争风吃醋相互轧,荒谬地维系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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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传统秩序的无限延续性。

“陈府”中的三太太梅姗原本只是一个“戏子”

,陈佐千激情之后很快便将其被打入到冷宫。她经常独自一人深夜唱戏,没有观众只能自娱自乐,这一作品文本的精妙细节,具有着十分深刻的思想寓意性:女性在封建社会中“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她们无法把握自身命运只能孤独哀鸣,即使能够给“老爷”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最终也逃脱不了陈佐迁对她“该怎样就怎样”的严厉制裁!二太太卓云是中国“阴性文化”的典型代表,她阴险狡诈笑里藏刀阳奉阴违颇有心计,从她的名字来看这个女人就不同一般:“卓”是暗指其智慧超群城府极深,“云”是暗指其性情飘忽难以琢磨。她表面和蔼心地善良,令颂莲感动不已奉为知己;然而她又口蜜腹剑绵里藏针,令对手大跌眼镜唏嘘不已。比如,她借雁儿的“小人”扎针诅咒颂莲,她在梅姗怀孕时偷偷“下药”想让其堕胎,她告密梅姗的私情将其送上了黄泉之路,她两面三刀挑拨离间让颂莲失宠等等———卓云整人之术匠心独运招招见血,将中国古代宫廷内部的权力之争,置放于现代社会生活的场景之中,演绎地淋漓尽致撼人心弦。梅姗死了,颂莲疯了,卓云自以为是“陈府”中“邀宠”战争的最后“胜利者”;殊不知“五太太文竹”的再次出现,直接摧毁了她荣升“正房”的美妙算盘。我们不能不注意到《妻妾成群》中大大太太毓如的形象意义:她了解陈佐迁的“猎艳”个性,懂得男性社会的欲望需求,故她选择了逃避现实去“念经信佛”,以超然物外的姿态去远离是非———毓如自我边缘化的处世哲学,恰好反映了中国官场的微妙心态———如果想要维护自己得到的尊严与地位,你就必须去装聋做哑难得糊涂;大太太毓如之所以能够地位稳固不可动摇,其成功秘诀就在于她那“大智若愚”的绝顶聪明。

《妻妾成群》中太太们之间的“邀宠”战争,自然是揭示了“在男权社会的文化秩序中,女性被动的处境,性的压抑导致的心理变态,以及女性之间的互相的敌意与残害”[7],但更是通过对女性物质欲”与“独占欲”的灵魂揭秘,生动地再现了中国封建文化的“阴柔”特征:“阴”即“阴

险”、“狡诈”、“黑暗”、“恐怖”,“柔”即“温情”、“和蔼”、“慈善”、“敦厚”;以“柔”掩阴”去进行精神虐杀,这是五四启蒙者对于中国文化的惊人发现———几千年来中国社会正是在这种

““第26卷第5期陈晓君:《妻妾成群》:女性形象背后的历史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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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柔”文化的历史氛围中,一方面创造着灿烂文

明一方面又遮蔽着“吃人”本质,女人之间与官场之间永无休止的利益之争,完整而清晰地展现着中国传统文化的根系命脉。“陈府”大院中女人们的哀叹之声,与“皇城”之外贬臣们的“离骚”之怨,共同谱写出中国“阴柔文化”的历史悲歌。《妻妾成群》的结束语,是颂莲疯了以后整天围着那口深井转,却又在反复地述说“她不跳井”———实际上这是作者在强烈地暗示读者,颂莲自从被抬进“陈府”之时起,就已经深陷传统文化之“井”而难逃厄运,只不过是她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已。深陷文化之“井”的灵魂痛苦,曾经使鲁迅感到过精神上的无比绝望;而苏童则以其更为细腻的生命体验,重新诠释了他对历史与现实的独特理

解———《妻妾成群》既繁衍着我们民族的生命,更繁衍着我们民族的文化;那口深不可测的文化之“井”,既令我们感到自豪也令我们感到困惑。这就是《妻妾成群》的创作主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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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

伟]

WivesandConcubinesinFlocks:theHistoricalShadowbehindFemaleImage

CHENXiao-jun

(ChineseDepartment,JinanUniversity,Guangzhou,Guangdong510632,China)

Abstract:WivesandConcubinesinFlocksisoneofSuTong’srepresentativeworks.ThroughthetragedyofShonglian,thefourthwifeofChenZhuoqian,thenovelvividlyreflectsthepersonalitydrawbacksofChinesefemalesandprofoundlyunveilstheterriblepowerofthetraditionalfeminineculture.TheovertorveiledstruggleforfavorbetweenthewomeninthecourtyardisanexpressionofthecomplicatedhiddenhistoricaltraditionoffeudalistChinesepowermechanism.Theimmeasurablydeepdark“well”intheChen’scourtyardimpliestheauthor’sidentificationwithLuXun’s“dyevat”theory.

Keywords:WivesandConcubinesinFlocks;women’stragedy;feminineculture;the“well”oftradition;f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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